这一幕与九年前极为相似,鸳鸯血丝佩被夺去,年轻的帝王质问着“何人再敢妄言!”,怒气冲冲摔了玉佩,玉佩砸向大理石地面叮铃有声,转瞬碎裂两半。顾济也是这样跪着,眼睁睁看着那一小半碎片坠入栖玄湖。
“咕嘟”一声入水,转瞬消失在眼前。
佩碎无还,心思再痛,年轻的丞相的面上还保持着莞尔的笑容,对着文武百官众臣子们,淡然的说,原该如此。
原该如此。
从此顾济才为顾相,兢兢业业扮演着大耀的贤臣。赐婚、受洗、封相。如果这就是帝王想要的结果,那顾济甘愿俯首称臣,从此再无二念。
环景帝被笔洗缸子的碎裂声惊了,回首看来,随即面色褪去怒意,眼中忽现了顾济从未见过的一丝惊恐。
好似有凉凉的液体流下了眉角,顾济伸手擦去,污了一手的淋漓的血,才知额角被磕破了皮,倒不觉得多疼,只是这血流的急,竟是立刻沾s-hi了长睫,顺着眼角流下了面颊。顾济眼前渐黑,不觉歪倒下去,神智昏然之间时,他听到帝王惶急的声音。
“来人!太医!太医!”
第10章 第十章
丞相那日入宫后触怒龙颜,被大理寺羁押月余,弹劾的罪状列了两大本,条条言之有物。朝廷上的官员壁垒鲜明的站成了两派,一派极力说情请愿,一派整日里火上浇油、罗织罪状。孙海丰及齐太尉为了丞相的案子每日在朝堂上斗嘴,斗成了乌眼j-i。
齐傅却是那边口水仗的分水岭。他淡然的站成了极少数的第三派,中立派。
葛问翰端着琉璃夜光杯,抿着酒液欲渡给齐傅,身子歪靠在其侧,如若无骨般调笑道:“所以我家齐将军,是要冲冠一怒博取斯人一笑?”
齐傅躲过他渡酒的水色潋滟的唇,脸色不愉的呵斥道:“少喝点。”
葛问翰淡笑两声,眉眼像及了另一个人,却不似那人一般温吞,问出来的话总是一针见血:“你心里不舒坦,何来拿我出气?我知道你心里头藏着个谁,杂家就是个轻贱卖笑的戏子,不过我劝你还是息事宁人罢,这天下还不是皇帝一人说了算。你家丞相大人,这次恐怕是泥足深陷咯。”
齐傅本来便烦躁的很,被葛问翰又再三的说道,心里终于下了决断。他抬眼问道:“我问你,若是救出顾济,我帮你赎身,你帮我看顾着些,可好?”
葛问翰闻言“啧啧啧”品评了半晌,才调侃道:“你可想好了,开工没有回头箭。”
齐傅手拍桌面,似是给自己下了最后的决心,决然道:“早晚的事,不过是提前了而已。”
环景十一年二月初一黎明,齐傅协同几个兵部户部大员突然起事,反了。京师城内由“过年”之名潜藏的上万南蛮反贼卯时起兵,杀入皇宫五重宫门,势如破竹。
那一夜几无人寐,血光搀着火光,映红了宫门内百道宫墙。
齐傅那所谓的京师外三处藏兵,理应在卯时三刻赶到宣武门接应南蛮先锋,却迟迟等不到来人,齐傅杀红了眼,在城门上瞪的目眦尽裂。
不知多少人的血水染透了他的衣衫,在火光的映衬下面目好似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修罗。
“齐中将在等救兵吗?”
男音中还透着江南的棉软,踱步而来的枭奴一改往日公子做派,轻巧腾挪在对战的京畿护卫和南蛮反贼之间,身形稳健而迅速,转眼走到了齐傅眼前。
“你……”齐傅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个人。
“某是丞相大人的名下红璇楼的一名戏子,十二年前是他从刀下将我救了出来,奴家本名夜枭。”
夜枭!那个由齐太尉一封奏折被一夜之间屠戮殆尽的杀手组织夜枭!齐傅不敢置信的问:“不可能!都死光了!不可能!”
枭奴咯咯咯笑道:“齐中将不必多虑,某不是来向你寻仇的。”
齐傅瞪过来的目光带着万分的警觉,救兵还没到,手下兵卒劣势越来越明显,错过了时辰,恐怕连皋门都打进不去!而葛问瀚此刻表明身份,是十足十的来者不善!
“奴家只是替丞相带个话。请齐将军听他一言。”
齐傅不想在杀戮和惨叫声中聊天,语气不悦道:“说!”
枭奴张嘴说了句什么,被身后一阵怆然垂死的嘶喊给遮掩了过去。
但齐傅听到了,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他闻言怔了怔,忽哈哈笑道,“一个狗奴才,也佩与我在这多嘴!受死!”
两人随即打斗在一处,可惜齐傅前头已经杀的乏力,枭奴又是杀手中的顶尖高手,不过十多个回合,枭奴手中刃羽闪过一道寒光,“刺啦”一声,凌冽划破齐傅脖颈,历时血流如注!
齐傅一伤之下退无可退,转瞬被枭奴逼至墙角,脖颈驾着一把寒凉的锐物,刀口还沾着丝丝猩红的血。
齐傅自知今日一败在所难免,倒不见其有多么颓然,他甚至带着一丝浅笑,对枭奴咒骂道:“他倒是养了一条好狗!”
枭奴皱了皱眉头,缓缓道:“都说夜枭是人养的畜生,说到后来连我自己也信了。”
齐傅哼笑了一声,不为所动。
“齐将军还是不懂。”枭奴的面色忽然带起一丝悲天悯人。
齐傅忍着伤口泉涌般的血口,虚弱却依旧咬牙问道:“不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