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姨听他那样讲,眼泪大滴涌出眼眶。傅惊辰转醒过来,竭力稳住情绪。佩姨早年丧夫,独自将乔伊抚养长大。乔伊离世,没有人比佩姨更痛苦。傅惊辰拥住佩姨肩膀安慰她。许久佩姨方才收住泪,抱歉道:“我又失态了……天晚了。我去给你放洗澡水。你泡个热水澡,也早点睡吧。”说完急忙起身走开,倒似是在逃避那段回忆。
傅惊辰靠回沙发上,抬起手臂压住双眼。脑中纷乱,一时是乔伊,一时又是褚容,纠结的太阳x,ue又隐隐作痛。
不多时佩姨走回来喊他。傅惊辰走进浴室,除去衣服泡进浴缸,脑中还有些恍惚。仰头枕在浴缸壁。耳边忽然传来轰隆雷声,几乎没有停歇,密集的雨滴响亮地敲打在玻璃窗上。
傅惊辰转过头去。窗外幽黑,只有雨点噼啪作响。他怔怔看着,又想起乔伊离开的那一天。
那天大雨倾盆。整座城市的上空乌云层叠,将天地尽染作浓灰。
雨天航班延误。飞机耽搁两个多小时,方在机场艰难降落。傅惊辰一身狼狈赶至医院,乔伊的眼睛却已合上。
那双眼多么温柔,看向自己的时候,总是含着温暖如春的笑。自那个雨天之后,那双美丽的眼,再也不能够张开来看他,再也不能弯成笑眯眯的月牙,让那双清亮的瞳孔里,印上自己的身影。
傅惊辰跪在病床边,死死握住乔伊的手。那只手掌也变得冰凉,皮肤青白,在薄薄的表皮下,泛着幽冷的浅紫色。
傅惊辰将面孔埋进乔伊的掌心,让蚀骨的冷钻进自己血r_ou_。他胸口如有火烧、如被冰刺,眼眶涨得生疼,却流不出一滴泪。
佩姨抖着手,将一条银色十字架项链放在傅惊辰手心,告诉他,乔伊在弥留之际,交代将这根项链留给他。
“辰辰,乔伊他,他……一直……挂念你的。直到最后……也在念你的名字。”佩姨悲痛欲绝,讲到最后泣不成声。
傅惊辰张了张口,只发出一个短促而毫无意义的音节。眼泪便在这瞬间突破重围,汹涌留下脸庞。
胸腔翻搅一样疼,心脏亦仿佛被碾碎。傅惊辰流泪时,一丝声音也发不出。等到必须要将乔伊的尸体推离病房。傅惊辰支撑着病床踉跄站起,低身亲吻乔伊的嘴唇,而后站直身体,隔着一层潮s-hi咸涩的水膜,凝视着乔伊再也不会醒来的睡容,轻轻地说:“再见……哥哥。”那是接下来的一周里,傅惊辰唯一讲过的一句话。
在那个雨天,乔伊真正离开了傅惊辰。自他出生,便陪在他身边的小哥哥;与他一起长大,一同离经叛道畅谈理想的挚友;还有教会了他爱情,让他感受过极致的幸福,也体会过极致的痛苦的爱人。在同一天,全都离开了他。
仿佛也是从那一天起,傅惊辰的胸口破开巨大的空洞,有什么东西被剜离他的身体,跟随乔伊一同抛弃了他。而他还会存在的意义,似乎便是继续在这个世界里,去找寻乔伊的痕迹,来填补胸口冷寂的空洞。在那之后,他的每一任情人,包括薛睿,都或多或少,有某个与乔伊相仿的特质。
傅惊辰的内心从未回避这一点。乔伊于他而言,并非只是“曾经的爱人”那样简单。他们的关系太过紧密。从幼年、童年、少年,再到青年,傅惊辰与乔伊几乎从未分开。从某种程度上讲,乔伊甚至近似于他半数的生命和灵魂。而傅惊辰也从不怀疑,他的心灵,只有停靠在乔伊的j-i,ng神世界,方可得到真正的平静。乔伊走了,那便只能去找乔伊投s,he下的影子。
这么多年过去,只有过一次例外。
雷声隐隐,自远方连绵滚来。浴缸的水变凉。傅惊辰从水中站起,随意在身上披一件浴袍。镜子里映出他的身影,宽肩窄臀,标志好似模特。发丝乌黑s-hi润,脸孔亦占满水珠,透白好似莹润的冰雪。
傅惊辰抬起手,指尖轻轻划过自己的左脸,就像那里有一道疤痕。单是这样一个动作,他的胸口便又觉出撕裂一样的痛楚。傅惊辰垂下眼,看一阵胸口的十字吊坠,拿手指拨动一下。
褚容与乔伊没有丝毫相似。容貌、声音、个性、喜好,全都迥然不同。可说是完全南辕北辙的两个人。
傅惊辰习惯了乔伊那般和风细雨的性情,猛然被褚容这团烈火包围追逐,讶异之下只想抽身避开。然而避无可避,他被这热烈、明丽的火焰团团围住,在苦恼之余,竟也慢慢觉察出不一样的舒适和欢愉。似是心底积淀的冰层,正在烈焰之中悄悄融化。
只可惜他彷徨犹疑,执念又太重,轻易不肯敞开心扉,去尝试另一种可能。最终仍旧选择逃离那团火焰。如今重逢,那团烈火即便还能再次燃起,似也不再是他的专属。
这个念头方才一闪而过,傅惊辰便陡然皱紧眉心。自今晚意外碰到褚容,在疼惜之外,心口更生起一种异样的闷钝感。酸涩、压抑,混杂绵密不尽的焦虑,在他体内纠结游走,迟迟不肯消散。
这番滋味,他亦不陌生。少年时情窦初开,又疑心乔伊并不爱自己,那般焦灼仓皇,也不过如此了。
傅惊辰打开水龙口,向脸上泼一把冷水。有许多事,当时当刻或许无法体会,等到时过境迁,反而能够感受得更加透彻。十年前,他因为自己的固执,错过见乔伊最后一面。十年后的今天,莫非他还要再错过一次?
傅惊辰又抬头望一眼镜子。镜中人影面庞冷白,冰冷仿佛一尊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