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卿上前扶两人起来。
二人起, 后又中隔几案而相跪。
压了满眼的是红和黑, 恰似当年侯府被付之一炬时的夜,红的火, 黑的天。
段长歌抬头, 对她笑了一下。
好像隔着蒙蒙的血色一般,越子临拉住了她伸过来的手。
因为艳丽的妆,她的脸上也带了血气, 因而没人注意到她的脸色究竟有多么的苍白。
段长歌的手很暖,她的体温也是如此。
案上置着两杯酒, 名为合卺酒。
结发为夫妻, 恩爱两不疑。
不疑……
越子临端酒, 与段长歌交腕喝下。
酒熏得她眼睛都红了。
段长歌拉着她,站了起来。
“若是以后长歌敢欺负你,让你受委屈,你不要忍着,尽来告诉我, ”颜卿瞥道:“我来收拾着丫头。”
段长歌道:“怎么就是我欺负无病?”她怎么舍得。
颜卿反问道:“不若是我吗?”
红妆下的越子临更让她想起了当年的方敛。
段思之淡笑道:“长歌,成了亲,便不可任性,尤其是你还长无病一岁,更不可像往日那般放纵。”
捡的都是段长歌的不是,挑的都是段长歌的错处。
越子临捏紧了手指。
她感受的到,一道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以后有什么事,就与我和你娘说,”段思之的这句说的无比流利,“千万别把委屈自己。我的女儿我知道,最不省心安稳的就是她。”
越子临道:“是。”
她并非不善言辞,只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有玩弄人心的手段,却不代表她会为了自己的玩弄手段而沾沾自喜。
或者说,她也会,但前提是没人付出真心。
段家人皆是如此,令人不忍相负,又不得不相负。
“多谢父亲,”越子临道:“母亲。”
因不在京中,情况又极特殊,自然就没什么闹洞房之说,且婚礼在傍晚举行,礼成后天色已黑。
“天色不早了,”宁王温声道:“回去休息吧。”
段思之点头道:“确实不早了,你们定然比我们急,别端着了,去休息吧。”
两人见了礼才离开。
越子临的脸色比之前更不好看。
宁王在她走时低声地对她说:“书房。”
并没有人看见。
时间必然是今夜。
今夜为何要去书房?
段长歌这边她就无法解释。
但她不得不去,因为宁王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越子临与段长歌的房间设在别苑。
段长歌握住了越子临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所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无病?”
“嗯?”
暗香浮动。
眼前的一切竟都有些模糊了。
她与她进房,衣衫尽褪,红浪翻腾。
是越子临的眉目。
终于,是她的了。
后三月,萧钰起兵,谓之清君侧,皇帝尽失人心,响应者如云。
萧钰即位,然新帝身体病弱,不出半年即禅让储君。
萧徵喜女色,有皇后,无子嗣,皇后名子临。
帝后琴瑟和鸣,恩爱无病,陛下三十年无妃无妾。
其在位时海清河晏,四海升平,又美名,万朝来贺。
玄四十二年,陛下驾崩,是时暴雨如注。
满座衣冠似雪。
宗室子即位,令守国丧三年。
先后半年后亦去也,同葬泰陵。
段长歌猛地回神。
是梦?
黄粱一梦,不过如此。
她静静地站在房间中,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越子临不在。
她可能会回来,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她鼻尖仍然萦绕着那种甜腻的香气。
不,不是梦,是药。
致幻的药。
她腰间越子临送的玉在晚间绿意幽幽,香气清雅,驱散了甜腻的香。
恐怕是两种药药性相抗,不若她不会这样轻易地醒过来。
段长歌突然觉得自己可笑。
她该知道的。
可她只是没想过一腔真心尽付,却被辜负的滋味是这种的?
有些冷,有些疼,有些难过。
她随手拿起一壶酒,想要给自己倒上,然而她的手顿住了,因为她闻到了血的味道。
浓重的血腥气。
子临?
她站了片刻,终究是拿了剑,走了出去。
……
在这样素净的书房中穿着喜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尤其是今晚还是她的大婚之夜。
她的妻子是他的女儿,而他们却在合谋如何算计她。
宁王道:“子临如今也算功成,可要急流勇退?”
越子临微微皱眉,面上却笑了,道:“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王道:“徵儿这孩子我已明白,多情是真,心狠也是真,你有没有想过,你做的要是都被她知道了,会如何?”
越子临看着宁王的眼睛,她该犹豫或者恐惧,如果她真的对段长歌有半点真心,然而她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么说,这不过是个交易?”
越子临道:“殿下若真要这样理解,我不否认。”
她敢这样说,就是笃定了段长歌不会来。
那样的药,做梦会做许久。
宁王冷心冷情,他利用越子临拿到素箫,他利用越子临使萧段两家决裂,可他望着自己故友的脸时仍会犹豫。
他毕竟是人,他会后悔,但他的后悔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