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生连女儿跟儿子都不要了。
他多么疼这两个孩子,那时亲自替婴孩换尿布,他怎么会舍得骨肉分离。
一切一切因素加在一起,涓生离开这个家庭是不可能的事,他不至于糊涂到这个地步。
他只是吓我的,我得罪了他,约好了陪他吃午饭又跑去见唐晶,他生气了,故此来这么一招,一定是这样的。
但随即连我自己也不相信有这样的事,只因我没陪他吃午饭?
我慢慢明白过来,涓生变心了,我那好丈夫已经投入别人的怀抱,一切已经成过去,从此他再也不关心我的喜怒哀乐。他看不到遥远的眼泪。
我的目光投向窗外,今天与昨天没有什么两样,是一个阳光普照的冬日。快圣诞了,但是南国的冬天往往只能加一件毛衣,令人啼笑皆非。
今天我还兴致勃勃地出去吃饭聊天购物,回到家米,已经成了弃妇。
太快了,涓生连一次警告也不给我,就算他不满我,也应该告诉一声,好让我改造。
他竟说走就走,连地址电话都没留一个,如此戏剧化,提起箱子就跑掉。
我罪不至此,他不能这样对我。
彷徨慌张之后,跟着来的是愤怒了。
我要与他说个明白,我不能死不瞑目。
我“霍”地站起来。
安儿跑去开门,是康晶来了。
“什么事?安儿,”唐晶安慰她,“别怕,有我一到,百病消散,你母亲最听我的。”
“唐晶。”我悲苦地看着她。
“子君,你怎么面如死灰?”她惊问,“刚才不还是好好的?”
“唐晶,涓生收拾行李走了,他决定与我离婚。”
“你先坐下,”唐晶镇静地说,“慢慢说。”她听了这消息丝毫不感意外。
我瞪着她,“是那个电影明星辜玲玲。”
唐晶点点头。
“你早知道了?”我绝望地问,“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
唐晶静静地说:“子君,真的几乎每人都知道,史涓生与辜玲玲早在一年前就认识,出双入对也不止大半年,怎么就你一人蒙在鼓里?”
我如堕入冰窖里似的。
“人人只当你心里明它,故意忍耐不出声,变本加厉地买最贵的衣料来发泄。老实说,润生跟我不止一次谈论过这问题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嗯?”我扭着唐晶不放,“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唐品将我按在椅子里,“以你这样的性格,早知也无用,一样的手足无措。”
我怔怔地落下泪来。
“……我没有做错什么呀。”我说。
唐晶叹口气,老实不客气地说:“错是一定有的,世上有几个人愿意认错呢?自然都是挑别人不对。”
唐晶说:“跳探戈需要两个人,不见得全是史涓生的不是。”
“你……唐晶,你竟不帮——”
“我当然帮你,就是为了要帮你,所以才要你认清事实真相,你的生命长得很,没有人为离婚而死,你还要为将来的日子打算。”
我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离婚?谁说我要离婚?不不,我决不离婚。”
安儿含泪看着我。
唐晶说:“安儿,你回房去,这里有我。”
我哭道:“你们都是欺侮我的,我今年都三十三岁了,离了婚你叫我往哪里去?我无论如何不离婚。”
我伏在唐晶的肩膀上痛哭起来。
唐晶不出声,任由我哭。
隔了很久很久,她说:“恐怕你不肯离婚,也没有用呢。”
我抹干眼泪,天已经黑了。
我问唐晶,“涓生就这样,永远不回来了?以后的日子我怎么过?就这么一个人哭着等天黑?”
太可怕了,一天又一天,我沉寂地坐在这里,盼望他回心转意,太可怕了。
这令我想起多年之前,当我还是个小学生,因故留堂,偌大的课室里只有我同老师两个人,天色渐渐黑下来,我伏在书桌抄写着一百遍“我不再乱扔废纸”,想哭又哭不出来,又气又急,喉咙里像塞满了砂石似的。
从那时开始,我对黄昏便存有恐惧症,下了课或下了班总是匆匆赶回家,直到结了婚,孩子出世后,一切才淡忘。
现在这种感觉又回来了。
自从结婚以来,我还未曾试过独眠,涓生去美国开三天会议也要带着我。
唐晶在那边吩咐佣人zuò_jī汤面,我看着空洞的客厅,开始承认这是个事实,涓生离开我了,他活得很好很健康,但他的心已变。
此一时也被一时也,涓生以前说过的话都烟消云散,算不得数,从今以后,他要另觅新生,而我,我必须要在这个瓦砾场里活下去。
我重重吞了一日诞沫。
我会活得下去吗?
生命中没有涓生,这一大片空白,如何填补?
我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女人,我不比唐晶,管着手下三十多个人,她一颦一笑都举足轻重,领了月薪爱怎么花就怎么花,我多年来依靠涓生,自己根本站不起来。
唐晶唤我,“子君,过来吃点东西。萍姐,开亮所有的灯,我最讨厌黑灯瞎火。”
我坐到饭桌前。
唐晶拍拍我的肩膀.“子君,你不会令我失望,你的勇气回来了.是不是?在大学时你是我们之间最倔强的,为了试卷分数错误吵到系主任那里去,记得吗?一切要理智沉着地应付,我也懂得说时容易做时难,但你是个大学生,你的本事只不过搁下生疏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