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认输:“下次带你去挑。”
年画下意识想点头,转念一想,发现似乎有哪里不对。
对上他饱含笑意的眼睛,心尖一颤。
她打量着他的房子,比在江城租的那个小地下室好了太多,窗明几辆,空间开放,简洁的后现代装修风格,干净、简洁、文艺。
顾天北让她随便转转,从冰箱里拿了新鲜水果为她榨果汁。
年画从客厅散漫地转,绕到他的书房。
换掉了记忆里他那张掉了漆的破木桌,靠墙边一排米色立式书柜里整齐地罗列着各式书籍,文学、地理、自然、古代、现代、未来、东方、西方、分门别类排放。
她顺着一路瞄过去,看到书柜最里侧的一个小柜子,柜门紧紧关着,几乎隐在视线的盲区。
好奇心驱动她打开——并没有什么特别,里面罗列着一本本杂志,显然已经翻阅多次的样子,有些书角已有褶皱,被他又细细拉平。
似曾相识的感觉袭击着她的感官,年画小心翼翼拿出最外侧的一本。
翻开。
循着夹在杂志中的书签,自然就翻到做了标记的那页,是一幅摄影作品,拍摄的是江城夜市摊上烟火气缭绕的街景,一整排暖黄发光的街灯,像一个个虚焦的太阳。
照片下落款,摄影师:年画。
年画鼻头发酸,那是她高三时被发表的第一幅作品。
那个有着他们之间回忆的地方,在那里,她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第一次看到他的清贫,也是第一次,触及到他内心的渴望。
年画将那些杂志一本本翻开,无一例外,全是她发表过作品的杂志,也毫无意外地看到韩乔落曾提到的那两本对她名字有印象的杂志。
他都一一收着,小心妥帖地保管。
顾天北端着果汁进来时年画手中还摊着那本陈旧的第一本杂志,在灯光下一瞬不瞬地看那幅江城夜景。
他的脚步顿在门边,踌躇的片刻,年画转过头看他。
他的视线落在那本杂志上,唇边溢出一丝苦笑:“那时候我打听不到你的消息,偶然看到这本杂志,猜这张照片的作者是你。”
“……”
“那天在夜市摊上,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回头就看到了你,我一看你,你就跑了。”
两人都有一瞬间的恍惚,总觉得那天还在昨天,一眨眼,他们都以更好的面貌在人生中重逢。
年画抬眸,四目触上,两人都笑了。
“顾天北,”她轻轻地叫了他的名字:“我饿了。”
******
顾天北洗手挽袖,为年画做了一碗西红柿牛腩面。
新鲜牛腩用高压锅煮上两个小时,卤制,瞥了油脂做高汤,再将西红柿去皮加洋葱加入牛腩翻炒均匀,与面条一起加入高汤中煮开,放少许盐和香油,色泽红艳,香飘四溢。
年画和顾天北对坐在餐桌两头,闷不作声吃了一大碗。
面汤喝尽,她拿纸巾擦了嘴,放松地倚在椅背上,神采飞扬地讲起林茜的八卦。
像小时候那样,她讲,他听,偶尔微微蹙下眉,偶尔也会跟着笑。
年画告诉顾天北,林茜去年结婚了,大学还没毕业,就嫁了实习时遇到的青年才俊,闪婚。
她从小到大闪恋闪分,分分合合那么多次,还是没有浇灭对爱情的幻想。
说完林茜,她又告诉他,他走后一个礼拜,她就转去了连星和苏木白的高中,起初是住校,后来举家搬到了离新学校较近的小区。
半个月后,林茜也追随她的脚步,转了学,所以她们才能做那么多年的闺蜜。
顾天北成名后,林茜经常会在电视上看他,关注他的新闻和动向,看他演过的每一部电影,说是追忆青春。
年画没告诉顾天北,她也看,看他的每一个动向,每一部作品,每一段视频,每一张照片,背着所有人。
……
很多两人之间心照不宣、不敢企及的话题,都在今夜被摊开在台灯下,餐桌上。
还有一些话题,两人都极有默契地没提。
临走时,年画从他的书桌上拿了张白纸,“帮我签个名,我带给林茜,她经常向亲戚朋友吹嘘认识你,我满足一下她的虚荣心。”
顾天北从抽屉里取出写真照片,笑着帮她签了十张。
夜色渐浓,顾天北送年画回了家。
他们在车前分别,互相说:“再见。”
次日晚上,顾天北结束工作,驱车去年画家楼下,接他一起去苏木白家里聚会,没等到人。
他按门铃,没人回应。
打她电话,无人接听。
尝试发微信、短信、恍若石沉大海,毫无反应。
几天后,《妈妈不在家》的第三次录制,漫拾光的特约摄影师由年画换成了程钰。
关于年画的去向,他表示不明。
她像是一抹空气,自他们终于可以举杯回顾往事的那个夜后,无声消失了。
四月来了。
☆、35.第三十四章一分钟抱紧(五)
四月,一阵阵春风拂过,燕子斜着翅膀从田野间、电线中自由地穿梭,大地苏醒,绿意盎然,草儿冒出尖尖的头,一切都是鲜活,一切都是开始,但对顾天北而言,一些事情已经结束了。
七年前的四月,有一个懵懂生动的小姑娘曾闯入他的世界,而在今年四月,她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们长久以来的互相拉锯,难以割舍,耿耿于怀,念念不忘,因他的不告而别而开始,在她的不告而别中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