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手心:“是,我知道。睡吧。”
片刻后,女人看着安静沉睡的萧歆然,似有怜悯地叹了口气。这几年,无数个夜晚,她常在深夜她熟睡时,静静在黑暗中看着她,流露出如此这般不忍的神情。
贴身的衬衫已被鲜血和冷汗浸透,几乎透明地粘在肌肤上,将身体的曼妙曲线似有若无地勾勒出来。女人见她似乎睡得很不舒服,于是麻利地将衬衫解了,去取来毛巾热水,替她细致清理了身上的斑斑血迹,换上干净的睡衣。
酒店备的睡衣并不合身,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愈发显得她瘦削单薄。女人俯下身,揉开她左肩的衣料,那里白皙柔嫩的肌肤上落了一道长长的疤痕,看上去有些年头。萧歆然受过不少伤,却因天赐的特殊体质,很少留疤,除非伤口过深,或是长久不能愈合,就如同她手腕上斑驳重叠的刀疤。女人的手指摩挲过那道疤痕,片刻后,将冰凉柔软的唇贴了上去,轻轻吻了一下。
似有无数悔恨怅惘,都尽在这一吻之中了。
夜已过大半,天就要亮了。天一亮,她便又要起身,咬牙忍下身体的不适与疼痛,去做她的萧总裁。偌大的钦荣在她统领之下,这份担子极重,压得她不能有片刻喘息。
这些年,算起来不过三年,女人与她兵戎相见。无数次不得已的伤害,女人瞒得辛苦,只能不断地催眠自己,将对她的痛恨假戏真做。几乎恨成了习惯,习惯又幻化成执念,深入骨髓,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瞒天过海,为自己、为萧歆然争取一丝生机。
原来不仅爱可以幻化成执念,恨也可以。
四年前,她大梦初醒,前尘皆忘。记忆像一部画面模糊的电影,残存的篇幅里,血色残阳,尸丛遍地,入骨的恨意透过枪声,充斥四肢百骸,下一秒就要将她碾成碎片,可张开眼却是另一副天地。
入眼是一间干净整洁的病房,一片雪白中笔直地站了一个年轻女人,面容姣好,一双落满星光的眸子淡淡看着她,如墨的瞳孔似深邃的漩涡,叫人不自觉地深深沦陷。那人有着一把清冷的好嗓音,开口是不怒自威的领导者气场,三言两语便解了她心中无数疑惑。
那人告诉她,她是杀手,亦是私人侦探,在一次任务中重伤失忆。自己慕名前来,愿做伯乐,她若尚能行事,便出万贯之财以求相助;即便事不能成,也会保证她的安全,为她提供她想要的一切。
她只觉得可笑。姓名、年龄、生平,这些她一概忘掉,居然只能由不相干的人告诉她,而她还不得不信。即便失忆,她也绝不是任人摆布的人。
那人也不多劝,只说了一句话:你若信我,此后便是我萧家的人,若不信我,便是无根浮萍。那人告诉她,自己是萧家长女,名为萧歆然。
她明明该不信的,却不知为何,还是信了那人几分。接下来是养伤、出院,在一个深夜遭遇刺杀时,她才明白“无根浮萍”的真正意思。一个杀手离开了主人,便再发挥不出任何价值,并且随时可能殒命。
再次见到萧歆然,是在一家茶馆里。老板娘钟露烹得一手好茶,茶气氤氲中,萧歆然姿容清丽,举止优雅,待她亦是不卑不亢。言语虽淡,却字字真诚恳切。她不是泥古不化的人,既然条件有利,她自欣然往之。
后来便是刀尖枪口上翻滚的日子。萧歆然为她私人订制打造了一把几乎可称完美的手枪,而她也在第一次遇刺时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枪法和功夫竟然不差。如此一来,对于萧歆然口中的前尘过往,她又多了几分信任。
生活中的波澜血腥,常常与记忆中一些画面莫名重合,与生俱来的冰冷淡漠也渐渐回归,将她冰雕裁刻般的躯壳一点点填满。
她没有名字,也不需要名字。她是活在暗处的人,需要的只是一条命,一把枪,其余皆是虚妄。
她与萧歆然的关系,也渐渐变得微妙,似乎不是雇主与雇员,反而她的主动权更大些。这个身处高位的女人,对她的身手十分敬佩,她也常常为萧歆然的心智和手段而惊叹。
初识她不过是握了微薄股份的经理,如何浴血而上,坐到副总裁的位置上,又如何暗地转移资产、步步为营,将偌大的集团玩弄于股掌之中,女人看得一清二楚。偏偏手下还对她忠心耿耿,个个都愿为她卖命。
她一直住在萧歆然的私人住宅里,算是同居,但真正共处一室的时间少之又少。她忙,萧歆然只会更忙,即便两人同时在家,偌大的房子,彼此淡漠的性格,也使她们没有过多交集。
若说交心,大概是,三年前那个莫名其妙的生日。她自混沌中醒来,并不知道生日在哪天,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年纪,萧歆然却捡了她苏醒那天,为她备下一桌j-i,ng致佳肴。她没有想到,萧歆然的厨艺这般炉火纯青,也没有想到,她会如此记挂着自己。
没有提前通知,其实萧歆然并不知道,一贯行踪不定的她那晚是否会回来。杀手晨起出门,晚上能否平安到家甚至都是未知,萧歆然却做好所有准备,要为她过一个生日。
还好那晚,她回来了,并没有让她空等一夜。
其实若没有当年之事,或许她们会是朋友吧……
当年,y-in差阳错也好,蓄意许久也罢,那件事终究是血淋淋地发生了,并将一切轨道改变,将她二人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