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也牵了驴车迎上来。小江和小草早早的溜下车,从后屋进了院子,这两孩子都不愿见外人。
“这告示是杨六家的从山那头捡回的,说那边山下蒙古人在招大夫当医官。还开了大片的良田分给肯下山的野人耕种,村里后生都想去,我来寻湘南拿个主意。”说着六叔公把老杨叔手中的告示递到晋元手里。
蒋晋元接过告示,迅速扫了一眼,笑着对众人说:“晚上我爹就上山,大家来家里喝酒,随便谈谈这事。六叔公和老杨叔也莫急,便是想下山也不急在这一天半日的。大家先散了吧!”
见着村里人都散了,蒋家众人才开了院门进去。大半个月没回,院里草都快长了一人高,几根竹笋都长进院子里冲出一丈多高,菜园子里的蔬菜也捂烂了大半。小江儿和香儿正拿着竹篓簸箕收拾着,几人合力收捡,不一会,大院又焕然一新。
大家都围坐在院中竹架床上休息,惬意的听着后屋的风吹竹林声。
林上村座落在千山的一片竹林窝窝里,与万山隔江相对。天气晴好时,爬上千山最高峰还能看见襄阳府的青灰色城墙。不过山路难行,襄阳府外元兵又多,村里人从不打那边走。杨六家的估计是讨山货走远了些,才捡回了这告示。
紫苏边替娘捏着腰边想,身边阿草躺了不过半刻钟,又开始不安份。身子如麻花般拧来拧去,一会儿凑了小江儿耳边叽叽咕咕,一会儿又去拉大哥的衣袖。紫苏见娘身子渐渐放软,连忙小心扶了娘躺下,阿草趁机拖了大哥起身。
“大哥,我们去捞鱼吃。潭里的鱼这会定长得很肥,再摸些青螺,晚上给六叔公下酒。”
紫苏见着妹妹那双滴溜溜转的小眼珠子便知是在镇上憋得慌了,小江儿与香儿也同小鹿般竖起了脖子,一脸殷切的看着大哥。
紫苏便轻声说:“大哥带了他们去吧,阿草下趟山还去泗水城耍了回。小江儿和小香在镇子里半步都没动,回头你走了,娘也不会放他们去玩水。再说了,几个小的在家里,娘也休息不好。”
蒋晋元想想便应下,回屋换了身褐衣半臂短裤。手一挥,几个小的便雀跃的跟着向潭边去。
紫苏扶着院门看了笑笑,便回屋寻了个薄棉被给娘轻手轻脚盖上。挽起衣袖进灶间合好下午要用的面,放竹盆里用棉布盖好,醒上。转身又进后灶房搬出篓甘草,挑捡晾晒。不知不觉间,日头已偏,娘起身时,外面也传来阿草的嘻笑声。
“娘!娘!我们捞了好大的鱼!”
小江儿拖着条二尺来长的青鱼,一脚深一脚浅的冲进院里来,兴奋的小脸通红,连自己的跛脚都忘了掩饰。
几个人在水边耍了一下午,捞回了许多肥鱼大虾,这可是在竹林镇与泗水城吃不上的美味。泗水河河底尽是尸骨,鱼儿嗜人肉而生,何人敢吃。
娘歇了一觉,人精神也好了。麻利把那条大青鱼破腹洗挖腮,用青盐花椒烧酒抹了,挂灶间熏着,准备明天用油煎了给大哥做路菜。太阳落山时,爹爹终于上山了,最稀奇的是居然带回了何中卫。
长得好果然是占便宜,娘笑眯着眼打量了一番,也不问来历就直接引进了二哥屋里,让二哥陪了说话。
村里人陆陆续续来到院子里,大哥和爹爹在外做陪。紫苏一边在灶下给娘打下手,一边好奇何中卫的来意,总不可能是给妹妹送荷包来的吧,难道是崔虎生有事?
擦干手,取了双干净竹筷,紫苏从墙角瓷坛中挑了些辣萝卜条、笋鲊、茄鲊配着现炸的花生米,紫苏先给外间端了上去。
竹架床上六叔公抖着那纸告示,老杨叔摆出了那支箭。杨姓和蒋姓的年青人泾渭分明的各倚一边。
爹爹抱着酒坛给六叔公和老杨叔面前的碗里斟满说:“这告示竹林镇里也在偷偷传,但信的人不多。去年宋将军和蒙古人的一场恶战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泗水河里的水飘了近半月的红,吃了这大的亏,蒙古人不会善罢干休。”说完放下怀中酒坛,盘膝坐上竹架床。
“我们不走泗水河,我们从千山上翻过去,那蒙古人怎么会知道我们是哪里人!”
一个杨姓后生插嘴说。
老杨叔听了摩娑着手中羽箭默不做声。
爹爹看了眼那后生,温笑着答道:“那些蒙古人不需要知道你是哪里人,鹿门山上屯兵数万,他们只需要有人帮忙种出两季水稻来养兵,不然冬天他们吃什么!”
杨姓后生听完哑了声,四周起了一片小声的暄哗。
“这是又要打仗了,不是说已经休战了么?湘南这消息可靠?”
六叔公放下酒碗问,一脸急切,“明天族里这一批有三五个要下山,若是遇上战事如何了得。”
“这……湘南也不敢打包票,只是我家晋元还是要送下山,具体如何安排但看各家想法。只是下山种地开荒,湘南却是不支持。”说完,便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老杨叔。
老杨叔今年快六十了,是村里杨姓一族的领头人。四十年前便是他爹带着杨姓三十多口人落户在林上村,杨老爹去了,老杨叔便接了杨姓的话语权。
听了这一会儿,老杨叔心里也有了计较,开口道:“我们杨姓人是从黄河那边逃难来的,当年黄河边上的事知道具体的估计现在除了我这个老汉也没几个人。那蒙古人比冬日的野狼还残忍,野狼肚子吃圆了就走了,那蒙古人是见城屠城,见村屠村,哪是好相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