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袁长卿走后,整个江阴府就很有些不太平,据说还是因为捐募会查访冒领捐助的事引起的。之前就有传闻说,捐募会清查贫户是想借机克扣捐助款物,如今那些款物都已经如数发放了,却不知从哪里刮出股歪风,非说很多该领救济的贫户没有领到救济,因此,除了有铁血县令坐镇的梅县外,外乡外县竟都纷纷传出捐募会被所谓“愤怒的贫户”给打砸抢了的事,且据说还有人趁机干起了打家劫舍的生意。
老爷低头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于是又隔了一日,桂叔果然雇来了船。这一次珊娘只带了五福和李妈妈两个出门,小胖也只带了他的奶娘和随侍的两个小厮,桂叔倒呼啦啦带了四五个膀大腰圆的家丁随行。
珊娘先侯玦一步下了船舱,奶娘则抱着个包裹跟在她的身后。明明她和五福都平安地步下了台阶,可跟在她们身后的奶娘竟像没注意到台阶一样,险些被绊倒。见珊娘一脸诧异地望着她,奶娘忙一阵讪笑,转身去了后舱。五福则趁机凑到珊娘耳旁小声道:“昨晚妈妈家里又来人了,好像是要她回去一趟。因着姑娘今儿要出门,妈妈就没跟姑娘说。”
她原还想就着奶娘的事再发几句议论的,忽然听到桂叔和侯玦说话的声音,便忙住了嘴,扶着珊娘在舷窗边坐了下来。
侯玦跟在后面郁郁地下了舱,见珊娘倚窗坐着,他过去撒娇地靠在她的身上,抬头望着她道:“老爷是不是再不会把姨娘接回来了?”
珊娘摸摸他的背,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才好。曾经她还想着,能不能改造一下马妈妈,让一家人始终都能和和美美的。可有些事,对一方有利了,就注定要对另一方不利,所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便是她再有心求全求好,也终不可能做到两全其美。
“姨娘在那里会不会受苦?”侯玦含着泪又道。
“应该也算不得是在受苦吧,好吃好喝的,还有人侍候着。”珊娘又叹了口气,如今她只希望侯玦不要受此事的影响才好,便又开着玩笑道:“其实我倒觉得,在庄子上要比在家里好。早上可以睡个懒觉,爱什么时辰起床就什么时辰起,起来后想吃什么就让人给做什么,可以随着心愿爱栽花就栽花,爱种草就种草,高兴了还可以去塘里钓钓鱼,去庄子上溜达溜达,每天不用上学,回来也不用做功课,这么想着,连我都要羡慕起姨娘来了呢。”
侯玦到底是个孩子,被珊娘这么一哄,立时觉得住在庄子上的日子应该也不错,终于难得地露出一个笑脸。
这一路也算得是顺风顺水,虽然天色一直阴阴的,却始终没有落下雨点来。临近靠岸时,五福忍不住合掌道:“阿弥陀佛,连天老爷都帮着我们。”谁知她话音刚落,天上竟飘起了蒙蒙细雨。珊娘不禁哈哈一笑,道:“有些话是说不得的。不定老天爷原都已经忘了要下雨了,偏你这么一说,倒提醒他了。”
她站起身,拿过孙妈妈手里的挡雨斗篷替小胖墩披了,又转身让五福给自己披了,这才凑到舷窗处往外看了看。
此时桂叔已经先一步上了岸。
在珊娘的记忆里,岸边的码头其实只能算是傍着个稍大村庄的渡口,平常并不怎么热闹,她以为桂叔得去村子里才能雇到车的,却不想这会儿码头边竟正好停着三辆骡马车。珊娘便指着岸边对五福笑道:“这才是老天爷帮忙呢。”
而等她扶着五福的手上了岸后,却发现桂叔一辆车都没有雇,且还正打算派人去村子里找车。
其中一个车夫抄着两只手冷笑道:“你这个客官可真是奇怪,我们这么多车等在这里你不雇,偏要去村子里找人。行行行,你爱雇不雇吧!这会儿家家户户都农忙着,我倒要看你们能不能雇到车。也就我们这几个,正好送人过来,不想空跑个回头路罢了。”
珊娘没有多话,只站在一旁默默观察着那几个车夫。小胖却不明白桂叔的谨慎,只问着桂叔道:“怎么了,这车有什么问题吗?”
他的话,顿时令那几个车夫火冒三丈,为首的回身招呼着其他两辆车的车夫道:“得,人家怀疑我们是劫道的呢!兄弟们,咱不贪那几文小钱了,空车回就空车回吧。”说着,扬着马鞭就要赶车走人。
此时那雨势渐渐大了起来。桂叔和珊娘对了个眼,珊娘点点头,桂叔这才上前拦下那几辆车,笑道:“不是嫌你们的车不干净嘛。”
为首那人冷哼道:“嫌我们的车不干净,庄子上的车谁又知道是拉猪拉狗的?那倒干净了!”
见这三人看着并不像特意巴结他们的模样,桂叔倒渐渐放了心,便挑了个看起来最为老实的车夫,让珊娘和侯玦二人先上了车。
前朝时,那马车的式样还颇为简朴,往往就只是个简单的棚子,前后各挂一块能遮风挡尘的布帘而已。自圣元革新后,许是大家生活安宁了,便开始追求起更好的品质,大周的马车渐渐开始越做越精致了,有了轿式的马车,还有厢式的。车上也不再是简单的布帘遮挡,而是纷纷装上了车门。只是,为了上下马车方便,那车门一般多是冲着后方开的,少有像后来西洋传过来的式样那般开在一侧的。偏码头边的这三辆厢式马车,竟全都是侧开门的。
此时雨渐渐大了起来,珊娘只对这马车的式样微诧异了一下,便带着侯玦先上了车。
乡下的骡车自然比不得五老爷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