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来得正好!太太把内宅托给妈妈,是信得过妈妈的,不想妈妈竟懈怠了!前儿吴妈妈才刚说过,不该放任个姨娘满院子乱跑的,谁知今儿姨娘竟又犯了这毛病,还直指着我和大爷来问话了!妈妈说,该怎么处置?!”
马妈妈早就跟马姨娘说过,叫她暂时忍耐的,不想才刚方妈妈过来一通抱怨,她才知道下面的人竟借着她的名又惹了那个“煞星”,偏这会儿自个儿的女儿竟也出了纰漏。她这里还没想到什么替马姨娘辩解的话,就听到马姨娘在那里又哭嚎了起来。
“姑娘可委屈死我了,我不过是心疼二爷……”
“住嘴!”珊娘扭头就是一声低喝,“我跟妈妈说话,哪有姨娘插嘴的份儿?!”
又调头冲着马妈妈冷笑道:“妈妈是办老了事的,自然应该知道这府里的规矩。妈妈且瞧瞧别人家,哪一家的姨娘不是乖乖守在自己院子里不敢乱说乱动?!偏我们家的姨娘脸比别人家都要大,整天满宅子乱逛不说,还到处挑三拨四,竟连两位小爷和我都不放在眼里,也敢随意指责教训起来了!我知道妈妈这是事多,还要管着分派下人们住院子的事,可事情再多,也该分个主次出来,便是妈妈力有不逮之处,好歹也该知道放一放权,把您没时间管或者不想管的事分给有时间的人去管,没得为了你们的懈怠,倒要我和哥哥弟弟们受委屈的道理!”
马妈妈自掌家以来,还没当众这般受过辱,偏又被大姑娘抓住了明面上的短处,她只涨红了脸,在那里一阵期期艾艾,辩说着分院子的事自己并不知情。
珊娘冷笑一声,“西洋有句谚语,‘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妈妈既管着这家事,就该处处警醒着,没得一句不知情就能免了错的!妈妈与其在这里跟我争辩什么是非对错,倒不如先想想该怎么处置这乱糟糟的一团吧!”
马妈妈被她堵得一阵哑口无言,抬头看看挑着眉梢一副高高在上模样的大姑娘,低头看看仍被马姨娘抱在怀里,却早就忘了哭,只知道瞪着一双眼的二少爷,以及那斜靠在墙上,一脸看热闹模样的大少爷,她忍不住就是一阵烦躁。扭头又见马姨娘只知道抽噎哭泣,心下更是烦躁,便冲着跟着姨娘的两个小丫鬟一声低喝:“还不把姨娘扶回去!青天白日的,你们带着姨娘出来瞎逛什么?!没事全都给我老实呆在自己的院子里!”
说着,挤着僵硬的笑脸,向着珊娘兄妹三人嘀咕了一句谁都没听清的话,转身跟在马姨娘的身后就要离开。
那边,只听侯瑞低笑了一声,抬手冲着珊娘一竖拇指,“果然是西园里教养出来的,厉害。”——却是听不出这句话的意思到底是褒是贬。
他一转身,便要抬脚出那西角门。不想身后又传来珊娘的声音。
“我才刚回来,还认不全家里的人。你叫什么?在我哥哥院子里当着什么差?!”
侯瑞一愣,回头看去,就只见珊娘正问着他屋里的大丫鬟翠衣的话。
翠衣一阵慌乱,抬眼看向侯瑞。
侯瑞那和珊娘甚是相似的眉梢一挑,却并没有帮着自己的丫鬟,只仍那么抱着手臂往西角门的门框上一靠,竟又继续看起热闹来了。
自家主子的性情,翠衣多少还是知道的,此时见他如此,只得敛了手脚无奈上前,小心回话道:“奴婢翠衣,现管着大爷屋子里的差事。”
原已经转身准备离开的马妈妈也听到了珊娘的问话,忙回身过来禀道:“这是太太给大爷的一等大丫鬟。”
“哦?太太给的?”珊娘笑了,看着翠衣又道:“是叫翠衣吗?听名字,跟那什么翠翘翠羽的倒真是像。”她回头对着马妈妈一笑,“只瞧着这翠衣,便能猜到那个翠羽的模样了。难怪妈妈想着把那个翠羽分给我做大丫鬟呢,多谢妈妈费心了。”
她彬彬有礼地向着马妈妈微一颔首,转过头来,却是冲着翠衣一个冷脸儿,“不管你之前是伺候谁的,既然太太把你给了哥哥,你便该一切以哥哥为先。才刚姨娘说那些话时,黄妈妈那里尚且知道要过来替哥哥辩解,你为什么要拦着黄妈妈?!”
那“费心”二字,早叫翠衣心里发了毛。马妈妈为什么把她调到大爷身边,原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如今被大姑娘暗地里点着,由不得她后背不生寒,只捏着手讷讷道:“奴、奴婢只是……奴婢是怕妈妈跟姨娘顶撞起来,叫、叫大爷难做……”
“怕大爷难做,便宁愿委屈了大爷,默认下大爷没做过的事?!”珊娘冷笑一声,“好个忠心的丫头!”
她扭头转向看热闹的侯瑞,“这原是哥哥院子里的事,不该我多嘴的,只是,哥哥终究是我哥哥,哥哥这里有什么不好,便是不关我事,看着也叫人别扭。正如哥哥所说,我是西园里出来的,对规矩什么的,自然看得比较重,所以还请哥哥多担待了。”
她向着侯瑞福了福,冲着三和等人招呼一声“我们走”,便领着她的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侯瑞看看马妈妈,从靠着的门框上站直身子,又拍了拍衣袖,转身才刚要抬脚,忽然似想到了什么,回头冲他的奶娘道了声:“别给我等门,今儿我未必会回来。”
黄妈妈一怔。她家大少爷一向我行我素,便是整晚不归,也从想不到跟人主动招呼一声的,这竟是头一次……
等大少爷的身影消失在西角门外,黄妈妈这才扭回头来,看向马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