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自己这些年对灿阳照顾地少了而道歉,直说他们因为后来调到另一所小学教书,而没有更多的时间来关心灿阳而觉得抱歉。幸好朝阳给灿阳起了好哥哥的榜样,他们的愧疚才能够得以减少。何灿阳的父亲连忙说“不会,不会。”
两家大人聊着过去,聊朝阳和灿阳小时候的趣事,但齐家父母绝口不提与齐晖阳有关的事,何跟水稍微提到他,其家父母就会找别的话题给带过去。
何灿阳和齐朝阳坐在一边,安静地吃菜,不去参与大人的讨论,自成一块小小的天地。饭后聊天的时候,朝阳朝何跟水说道:“何叔叔,灿阳明天早上上学,我送她去。”
两家大人见他如此宝贝灿阳,相视一笑。虽说两个孩子关系一向很好,何跟水还是推拒道:“朝阳啊,你才结束高考,明天你好好休息。还是何叔送灿阳去上学。我骑自行车,不费事。”
齐朝阳摸摸灿阳的马尾辫,宠溺地问道:“那灿阳希望哥哥送你去吗?哥哥送你去的话,何叔叔就能多休息一会儿了。”
何灿阳没来由地觉得有点害羞,她看着坐在自己身边正温柔地看着自己的朝阳哥,又看了看几米之外正在用牙签剔牙的父亲,想了想拒绝道:“朝阳哥,还是爸爸送我去吧,你刚考完试,肯定很累。”
何跟水大笑,指了指自己的女儿,笑着说:“阳阳,现在就知道担心你的朝阳哥啦,你怎么不想着爸爸能多睡一会儿呢?”
何灿阳不知道怎么说,手心都急出汗了。
“哪有,爸爸。反正你每天都很早起床呀。”
齐朝阳见她这样,便不再坚持。
“那哥哥后天送你,好不好。”
灿阳高兴地点头,何跟水看着这样的女儿,摇摇头,暗自感叹,女儿该不会这么早就情窦初开了吧?
谁都没有想到,这会是两家最后一次聚在一起吃饭,齐朝阳也没想到,正是因为他的这次放弃,让灿阳失去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至亲之人。
第二天,何跟水骑着自行车把灿阳送到了学校,像往常一样嘱咐她,要好好听课,上课要注意力集中,不能在课堂上做与学习无关的事。灿阳跳下自行车,往教室走,回头冲父亲招手,直说自己“知道了知道了”。她满心在意的是,今天又能看到朝阳哥了,脚步也比平常轻快许多。
灿阳坐在教室里。上午第一堂课是班主任老师的语文课,第一节课的铃声刚刚响起,她打开语文课本,翻开到老师即将要讲解的那篇课文。
几分钟后,班主任姗姗来迟,却没有走向讲台,而是径直走向灿阳,把她带出教室。她不明所以,班主任将她带到校门口,她看到她的朝阳哥站在门外,一脸凝重地望着自己,心里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后来的事情具体是怎么样的,她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等齐朝阳把她带到医院时,她奉为天的父亲躺在白布之下,失去了一切生命的迹象。
她小心地走过去,身边的医生护士好像在跟她说“节哀”,她听不清楚,齐朝阳好像在她耳边哭泣,她也听不清楚。她只是觉得他们好吵,像苍蝇一样摆脱不了。
她一步步把自己的身子挪过去,掀开那块该死的白布,怔怔地出神。
白布之下的脸,一只眼睛可怕地隆起,一大块皮肉被撕开,额头上血迹斑斑,嘴唇严重擦伤。剩余的部分白的像是被刷上了无数层厚厚的石灰粉。
她大声尖叫:“这不是我爸爸!这是怪物!我爸爸不是怪物!他不是!”
几个年纪较小的护士也红了眼眶,过来拉她的手,试图安慰她。灿阳甩开她们,转而抓着齐朝阳,看着他,一遍遍地问。
“朝阳哥,你告诉他们,这不是爸爸,我爸爸在家里等着我呢,这不是我爸爸。”
齐朝阳心疼不已,把她抱在怀里,在她耳边低泣。
“阳阳,你还有哥哥,你还有我。”
灿阳固执地坚持:“你告诉他们啊!啊!”
她开始尖叫痛哭,齐朝阳紧紧搂着她的身体,心如刀绞。他恨不得时间能回到过去,如果他昨晚坚持自己送灿阳去学校,何叔叔就不会被卡车撞到,何叔叔就不会死。
“阳阳,都是哥哥的错,都是我的错。”
突然之间失去父亲的噩耗彻底击倒了何灿阳幼小的身躯。她瘫在齐朝阳的怀里,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觉得自己在做一个梦,一个很快就会醒来的噩梦。
原来父亲在送完她返回时,被一辆运货大卡车撞上,身体直接飞过桥墩,掉到十几米以下的河中,坠入那条灿阳以为浅到绝不会淹死一个人的河,却也因为它的浅,淹没了父亲活着的最后一丝希望。
随后得到消息的齐家父母闻讯赶来,也不敢相信一个好好的大活人怎么就会突然没了,但他们毕竟活了半辈子,在人前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们找人帮忙将灿阳父亲的遗体带回了家,帮着料理一切后事。灿阳在整个过程中,犹如一个看官,麻木而迷惑,不知道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地在干什么。
齐朝阳和灿阳一起跪在灵堂,灿阳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瓷娃娃一样,对周围的一切没有任何表示,朝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只能用语言和怀抱去温暖她。
第一天天色将晚,山峦起伏之处被厚厚的云层遮住,最后一丝阳光提前没入地平线以下。灿阳上完厕所,从门口进来,忽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一遍一遍,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