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笑,语气里却有些嗔怪,沈越满意眼前的人越来越容易在细微处流露情绪,笑意更深,答道:“看你工作太投入,我就先过来走走。你也别太着急,账本分开几天来核对,人也清醒一些。”沈越只注意到沈鲤的变化,却忽略了,自己没管肚子空空,第一时间跑出院子,为的是甚。
“爷说得有理,我这不就出来透透气了嘛。”沈鲤太敏感。听着沈越说完话,些微失落,自己加班加点,沈越倒担心自己会出错。不过这点心思被沈鲤掩盖得全无痕迹,走过来,看见沈越手中的卷纸,笑笑道:“闲极无聊写的小玩意儿,让爷见笑了。”沈越倒是饶有趣味,问道:“你的字,师从哪位高人?”
自打进了沈府,沈越似乎对自己的什么都一清二楚,除了一点,那就是自己的身世,想起那次,自曝名姓时沈越惊愕的表情,而今难得他主动问起自己,虽然跟身世无关,但也算是挂钩。沈鲤过去在蓬门为君开,会面的不少是饱读诗书的高管贵客,胡乱写的涂鸦肯定是混不过去的,为此,郑鸨头还特地请了名噪一时的书画复刻大师郭老先生来教习自己书法。只是,沈鲤觉得这不过小事,沈越见过的世面多了,自己说出来,保不准还是个笑话,便道:“当初在蓬门为君开,确实有人指点一二,不过后来自己私下练习,才是成型的关键。”话毕,正好引章送餐进来,沈鲤过去帮忙布置,在沈越的招呼下,沈鲤也吃了一些。
酒足饭饱,沈越突然想起一件事,忙问:“伤口怎么样了?看你走得爽快,我都差点给忘了。”不过,说实话,已经脱离疼痛干扰,沈鲤日常起居,自己都常常把它忽略了,不过还是欣慰沈越的惦记,便道:“都已经好全了,爷您走的第二日,大夫就卸了膏药,说是无大碍了。”沈越不放心,俯身握了沈鲤的腿,抬起放在自己膝上,沈鲤大惊,就要抽回来,沈越似早有预料,按得牢固,还喝了一句:“听话!让我看看!”沈鲤被沈越镇住,连关心,都是不容拒绝的霸道,只好随了他去。沈越小心牵起沈鲤裤脚并向上褪去,如玉般润泽的小腿渐渐露出,沈越动作小心,那神态,好似在揭开一副名作的幕布,手指捏着的脚踝,也是柔软润滑,只是,原本越是美好,越发衬得这伤口的狰狞可怖,针线愈合后的痕迹好似这只爬虫的腿足,沈越轻轻覆了一个指尖在其上,就是这条疤,换回了沈越一条命。
沈越清楚沈鲤尤为爱惜自己身体,每晚沐浴必用上好香料蒸泡;出门总不忘带上防冻的软膏,时时涂抹。而今白璧染暇,再多安慰的话都是徒劳,而什么样的安慰才不徒劳,沈越再清楚不过。沈越双手包裹住受伤的地方,转头面对沈鲤,语气是少有的郑重:“阿鲤,这伤,我不会让你白受。待回了沈府,一定器重你。”沈越如期从沈鲤脸上捕捉到受宠若惊的表情,知道他惊的是为何,又解释道:“你放心,阿超已成家立业,他自有事要做,不可再屈居我收下;我原本有意培养沈清,没想他在最后关头自掘坟墓。沈府事情千头万绪,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便只能继续拉着沈超帮忙。这些年,确实多亏了他……”顿了顿,跟沈鲤的眼神对上,接着道:“阿鲤,接下来,就要多亏你了!”
——接下来就要多亏你了。
沈鲤眼眸发酸,自己几乎豁出性命,终于换来了这一句话。当年的男妓百灵,而今的平民沈鲤,终于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心安理得地,在这个社会上立足。沈鲤只觉得,一切都值了。
沈鲤眼中感动的光,没有逃过沈越的眼睛。同样一棵树,在北方就长出枳,在南方则长出橘,沈越似乎对这些时日驯服的成果分外满意,不露痕迹地笑了。
今晚再无他事,沈越想起之前的邀约,便主动问起:“阿鲤,之前不是说带我逛逛南越吗?今天没有别的事,待会出去走走,怎么样?”沈鲤还浸泡在感动与励志的念想里,未料沈越又加一桶关怀的热汤,笑意先于思考漾开,只听得沈鲤语调温软,欣然答应:“好呀!”
“沈爷?怎么起来了也不招呼一下,刚刚我进了房看里边没人,吓了一跳。”玉漱拍着胸脯,松了一口气。
温情的片刻被一道呼喊中断,沈越不觉得恼,但出口仍算和气:“出来时看你睡得熟,想着就放你休息吧。既然醒了,那正好,待会我跟阿鲤出去走走,你去准备车马……”一语未完,让沈鲤给打住:“爷,只是散散步,用不着这么大阵仗。”转而又对玉漱说道:“玉漱,你去给沈爷准备一身寻常装束便好。”沈鲤说得认真,没发现在自己自作主张吩咐玉漱时,沈越投来的一抹好整以暇的目光,不过当他再对上沈越的眼,那抹玩味已经荡然无存。
人间四月芳菲尽,绿意一如旧时浓。沈越一身闲居文人打扮,宽松的棕褐色交领襕衫,走路时襟袖带风。为了照顾腿伤刚好的沈鲤,特意放慢了脚步,上下阶梯时更是注意搀扶着,凌厉的锋芒尽数褪去,闲适随性之外,更添几分柔情。沈鲤知道,沈越一向来忙得像个陀螺,这一次陪了自己之后,不敢想还会有下一次,因而不自觉地,把脚步放得更慢,想把这温情脉脉的时刻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