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弼急了,孔贞的病时好时坏,这要在大庭广众下发病谁也兜不住。他飞快地扭转头,找到要找的人,扬声道:“元寅,过来!”
“元寅”这个名字仿佛带有停滞时间的魔力,闪电灯熄灭了,按动快门的手指僵住了,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瞬间静止。
下一瞬,更多的闪光灯改变方向,疯狂闪烁,松树底下的两个人被炫得睁不开眼。
人群中有记者拨打电话,语调兴奋地大吼大叫:“是元寅和沈嘉燧,把娱乐版的人统统调过来!”
元寅叹了口气,不开心地道:“我很生气。”
“米兔。”沈嘉燧把她的鸭舌帽往下再压了压,“有机会替你多揍他一拳。”
此时此刻,两人生气的对象也意识到自己干了件蠢事,不过做都做了,他并不至于后悔。
公羊弼眉心紧蹙,还想再说什么,孔贞从身后按住他的肩膀,他未出口的话顿时噎住。
孔贞轻轻推开公羊弼,低着头往前走,人群自动为他分开一条道,孔贞头也不抬,脚步缓慢但执着,稳稳地走到元寅身前。
他抬起头,双眸凝定,向她摊开一只手。
而她与那双眼睛对视超过五秒,得到想要的答案,终于将自己的手放进他掌心。
闪光灯铺天盖地,像下了一场落满南山的雪。
…………
……
孔贞一路把元寅牵进了对战室,任谁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学府集团的太子爷,围棋世界的第一人,他并没有把元寅当作见不得光的宠物,而是认同她为有资格公开站在他身边的伴侣。
至于公羊弼对元寅的呼来喝去,众人选择性地忽略了,反正他也不是当事人不是吗?
孔贞把元寅安置在观众席的第一排,那个位置本来属于谷歌的工作人员,对方倒没有提出异议,反而很高兴地围观两人,还凑过来跟元寅搭讪了两句,搞得她只好傻笑装听不懂。
外面又乱了一阵,媒体陆续进来,被选中观战的媒体就不能再随意拍照了,也不能在对战室内随意采访,元寅因此大大地松了口气。
她向门外望了一眼,沈嘉燧和公羊弼正好一前一后进来,公羊弼侧首向后,瞧口型似乎在说“对不起”,他的后脑勺刚好遮住了沈嘉燧的脸,看不到他是如何回复。
两人在后排落座,元寅对沈嘉燧挥了挥手,沈嘉燧神色自若地点点头,不像在公羊弼那里吃了亏,她便放心地转回目光。
对战按原定时间开始。
元寅对围棋全部的认识就是半年前真人秀上学到的那一点,所以她半懂不懂,开局的时候知道猜先,知道孔贞执白棋,知道他和阿法狗都在抢占星位……别的都越看越糊涂。
对了,棋谚。
“金角银边草肚皮,三线拆二有根基。小目飞挂应尖飞,见机夹攻更有味。小目高挂三线托,托退定式记一记。星位一挂关或飞,压长定式也可以。布局关键抢要点,切莫贪吃走小棋。”她喃喃自语,半年前的棋谚她还记得五句,可惜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金角银边草肚皮”,是说开局要抢占角、边的星位吗?好像是的。“三线拆二有根基”又是什么意思?
她对围棋术语一窍不通,琢磨半天不得要领,灵机一动,也不背棋谚了,直接比对双方的落子时间。
元寅是这么想的,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下得快的一方负责出招,肯定是占优势的一方;下得慢的一方见招拆招,肯定是处于劣势的一方。
不得不说她这个笨办法某种程度上直达了真相,对战室内装有大屏幕投影,屏幕上阿法狗一方落子的速度始终较快,孔贞一方则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每到规定时限将至才堪堪落子。
第一局,孔贞投子认输。
场下响起一阵失望的喟叹,但应该是少数人,大多数人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元寅说不出哪种表现更令她觉得不适。她本来对这场比赛的输赢漠不关心,此刻却有些心疼孔贞,想起沈嘉燧说他是“人类最后的防线”,喉咙口也闷闷的,像是堵塞了一团水气氤氲的棉花。
其实没人相信他会赢吧?她想,或许孔贞自己也不信。可他依然在这里,竭尽全力,呕心沥血。
真不公平啊,围棋有四千多年的历史,人类研发人工智能用了多少年?肯定不会超过一百年。孔贞已经是人类中间最聪明的那一小部分,他运用四千年来累积的智慧打败了和他同样聪明的一群人,却战胜不了不到一百年的人工智能……难道人工智能的存在就是为了证明人力有时尽,人类的智慧已经到达终点吗?
对战采取三局两胜制,第二局就在元寅的胡思乱想中开战,她渐渐理解了孔贞那句“不要紧,我有你”的意思,他在下棋过程中时不时抬头望向她,目光如蜻蜓点水般掠过,虽然不知道他有没有真的把她看进眼里,但她的存在显然很好的安定了他的情绪。
元寅因此不再去看棋局,反正也看不懂,她摆好姿势,专等孔贞望过来时对他微微一笑。
第二局,孔贞又输了。
这次连失望的喟叹声都不再有,多数媒体平静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去,少数人包围采访谷歌的工作人员,元寅的眼光始终只停留在孔贞身上。
她看到他脸色刹白,盯住棋盘久久不语。
她看到他把棋盘搅乱,又一颗一颗地摆回原来的位置。
最后,他手撑棋枰,慢慢地、慢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