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她只沉默着不说话,推开了手上合同的资料,略微倾了倾身子,向着西棠的方向,语调平缓:“当初公司a轮融资完成,他在期权池留了百分之五的股权给你,转让的合同他都签署了,你们突然之间分手,他后来没再提过这事儿,我以为他早忘了,这次突然让我过来,我这才明白了,他心里就没放下过。”
郭天钧秉承着专业地劝了她一句:“第一批员工的行权价格,搁在如今的京创,何止买这样一套房子。”
西棠从来就没想过要他公司的股份,而且她早离了公司了,时隔多年,如今再谈,更加觉得山水渺茫,她只淡淡地说:“我不想要他东西,我不是图这个。”
郭天钧看着她,虽然冷淡了,人也成熟了许多,但这一瞬间面容倔强神色一闪而过,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纵然看惯了人间世态,这一刻都禁不住有点可惜,不知是为她,还是为赵平津,最后只好轻轻说了句:“他知道,他就是想让你过好点。”
西棠最终还是签了字。
倪凯伦进来送他出去,笑吟吟地说:“赵先生真是大方。”
似赞似贬,暗藏杀机。
郭天钧来时早收了风声,这位经纪人不好惹,他只不动声色地微笑:“再见,倪小姐。”
西棠心情很复杂。
房子很舒适,她添置了家具,回仙居将妈妈接了过来一起住。
这是她离开家去北京上大学之后,和中间的那段隔绝人世在医院的混沌日子,差不多八年之后,母女俩又能重新在一起生活。
西棠给妈妈装修了一个最好的厨房,中西两式的厨具一应俱全,又抽了一天,陪妈妈去久光买了成套的瓷器。
西棠知道她喜欢这些。
多年来艰辛的生活,她也会在晚上小店打烊之后,配一碟豆腐干,慢慢地温一壶绍兴酒,用的是青花的糙碗,也是刷得干干净净的。
住楼下的倪凯伦来家里吃饭,第一次吃她妈做的菜时,吃光了两碗米饭,然后追着她妈的屁股后说了一个晚上的好听话。
她就是凭借一套浮夸的溢美之词成为了她老妈的新欢,每次西棠一回家,妈妈都要问一句:“喊倪小姐来吃饭呀。”
黄西棠的合约还在公司,公司给她签的戏约满满当当的,驱赶着她拍戏抽佣金,因此她的时间都被公司压榨光了。
有时西棠没有空的时候,倪凯伦就顺路开车载她妈妈,倪凯伦待她妈妈很客气,怕她一个人在家寂寞,替她报读了老年大学,她妈就天天去上课,在里头跟一群老头老太太跳舞练书法。
从北京回到上海的那一晚,是新年前夕,黄浦江的跨年烟火过后,进入了新年的一月,新戏没有开拍,西棠在倪凯伦家里看剧本。
寄人篱下,懂得做人,她情绪从不泄露,那时候助理还是小宁,西棠经常给她放假,看剧本看得累了,那时《最后的和硕公主》还没开始宣传,黄西棠依旧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倪凯伦也没空每天管她行程,她就自己一个人搭地铁去外白渡桥,混杂在各地的嘈杂游客中,看着浑浊的苏州河,缩着肩默默地吸烟。
倪凯伦怕她跳江。
没过几天就多招了一个助理阿宽,阿宽尽职尽责,去哪都紧紧地跟着她,其实时间很快,只是沉浸其中的人觉得漫长,西棠记得八号那一天倪凯伦安排了她去杭州,早上宣传,中午拍照,下午录影,晚上还有一场商业应酬,从早晨一直做到晚上,收工倦极,还喝了不少酒,回到酒店倒头就睡。
第二天醒来,茫茫然坐在酒店的床上,头痛欲裂,披头散发,眼圈乌黑,发现新年的第一个周末已经迅疾而过。
西棠浑身发凉,瑟瑟发抖,一动不动地坐在酒店凌乱的被褥间,心里却明白,自己终于安全了。
一个礼拜之后,她进组拍戏,剧组隔绝了人世,形成自己一方热闹的小天地,她被倪凯伦排得密密麻麻的行程表推着往前走,不知不觉,忽然就是夏天了。
记忆中北京那个下雪的冬天,迅疾而过,仿佛成了地铁站台中一闪而过的模糊影子。
倪凯伦带她去了鹿鸣书店。
西棠戴了一顶棕色窄檐的编织帽,下车时,戴了个黑色口罩。
长发遮住了半边脸。
书店里的人不多,还有一些是头发灰白的老教授,环境很安静,西棠放下心来。
倪凯伦带着她走到了当代文学的架子上,左挑右捡,拿了一大堆。
转身塞到西棠手里。
西棠用左手一垫,右手使不上力,差点没把书都摔了。
把手肘撑在身体上稳住了,西棠埋头看了看那堆书,抽出一本放回架子上。
“这本我有了。”
“唔,这本也有,只是没有这个版本。”
“这本繁体的留着好了,我也看看。”倪凯伦又拉着她走到历史书的架子前。
西棠跟在她身后悄声地说:“你为什么要看这个?”
倪凯伦说:“唐亚松的新片,剧本审查上周通过了,已经拿到了拍摄许可。”
西棠闻言,眼睛微微一亮。
这位新中国解放后电影事业发展起来以后,以擅长讲述中国式故事而获得了极大成功的电影导演,一直是电影人的旅程碑。
唐亚松毕业于西棠母校的文学系,西棠反复观摩过他的所有片子,在电影学院的课堂上,他的片子也是表演课的经典教材。
距离上一部《没有人接收的来信》,唐亚松已经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