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昭深吸一口气,状若无意地笑道:“我还有个表哥顾潜,与我是姑舅兄妹。我那个表哥皮得很,我舅母对他严苛异常,偏我舅舅总爱纵着他……”
贺珍一直低着头做绣活儿,没瞧见楚明昭方才的神情,听她开始说起顾潜,搭话便变得有些敷衍,显然兴趣不大。
楚明昭又不着痕迹地将话头转回范循身上,讲起他与楚明岚那啼笑皆非的尴尬婚事。贺珍面上虽则极力掩饰自己神色的波动,但楚明昭能瞧出来,贺珍听得十分认真。
楚明昭面上虽然仍旧笑着,但心里却是翻江倒海。她头先还一直担心贺珍会对裴玑一见钟情,然后顺着清平郡主的意思寻机争取这个表兄。毕竟裴玑容貌绝伦气度卓异,这对于任何女子而言都是巨大的吸引,尤其是像贺珍这种被拘得紧的闺秀。然而未曾想,贺珍没喜欢上裴玑,反而对只有一面之缘的范循动了心思。亦且,范循可是掳了她的人,照理说贺珍应当对他心怀恶感才对。
楚明昭心下错愕不已,暗道果然女人心海底针。看来不是每个人都像小明昭那样只管比脸的。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范循确乎是同侪之中的佼佼者,无论样貌、出身还是心智手腕。都是出类拔萃。他在与裴玑的数度交锋中虽则始终不占上风,但平心而论,那是因为他的对手实力太过强大,而他又无甚实战经验。
楚明昭不知道瞿素算卦的本事是不是谣传,但有一点她十分笃定,那就是瞿素是绝然无愧于“再世诸葛”这样的赞誉的。裴玑天性颖异,又得这样厉害的人物十年倾囊相授,楚明昭觉得,放眼天下,裴玑恐怕都难逢对手。范循上回与裴玑互相设计,最终虽没讨到好,但还能全身而退,楚明昭后来想想,觉得这已经表明范旭是个可怕的对手,他欠缺的只是历练。
贺珍见楚明昭兀自出神不知在想什么,似乎谈兴不高,一时也不好再多言。她又坐了一刻钟,便拾掇了自家的物件,起身作辞。
贺珍从存心殿出来时,心境复杂。
她母亲对她的管教十分严苛,她觉得她的心思若是被她母亲知道了,非扒下她一层皮不可。但她挣扎了多日,最终还是压不住心内疑虑,决定来找楚明昭。母亲说范家公子真正想掳的人是楚明昭,她心里半信半疑。冬至那日场面混乱,她并没留意到薛含玉说的疑点。她今日其实是想来证实一下的,请教女红只是个幌子。但楚明昭显然对她心存提防,不肯透露更多。
贺珍捧着手炉,一级一级往台阶下走。范循娶楚明岚显然是被迫的,等楚圭倒台,楚明岚必定会被扫地出门。但她跟范循……可能么?贺珍觉得自己大约还是要早些收心,但兴许是被母亲拘得久了,她心底隐隐有叛逆的火苗蹦窜。她这十几年做什么都是规规矩矩照着母亲的意思来的,从前倒也没觉得什么,但眼下却生出些争取的心思来。信国公府是重裀列鼎的高门世家,按说贺家要与之做亲的话,是有些高攀的。但母亲如今心太高,一心想让她嫁入皇室。何况她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等了。
贺珍心意烦乱,一时迷惘。
裴玑晚间回来时,楚明昭将她那个惊人的发现告诉了他,裴玑听罢失笑连连,直道这简直跟戏文里的段子似的。楚明昭百思不解,问他觉得贺珍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曾经掳劫过她的人,裴玑呷了一口清茶,慢悠悠地道:“范循虽则把她们掳走了,但除却将她们扔到外头吹冷风,似乎也没苛待她们,最后还顺顺当当地将她们放了,也许贺珍觉得他还挺君子?不过也或许是因为觉着范循长得好看?”
楚明昭即刻驳斥道:“可他没你好看。”
裴玑嘴角勾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不过……”他身子微微前倾,“你这会不会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楚明昭坚定摇头道:“不可能,我老早以前就觉得你比他好看了。”
裴玑了悟:“哦……这么说,你老早以前就喜欢我了?”
楚明昭低头咬了一口粉团,小声道:“才没有,你当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当年性子又冷又孤僻的,”裴玑见她一口呛着,眉尖微挑,“是真的——好了,告诉你一件事,除非我带着你,否则近期内都不要出门。范循在城外五十里驻扎,大约预备伺机而动,我担心他会故技重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