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眼看着她从火葬场走出来,看着她抱着骨灰盒子,蹲在门口嚎啕大哭。
她打了车,坐上去,他跟着她,一直跟到临光湖,她站在桥上,把骨灰撒下去,不知道说了什么,她一直在说话,说到哽咽,然后像是不堪重负一样,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空了的骨灰盒子,却像是有万斤重,边儿上有个女孩子给她打着伞,两个人站在桥上,寒风中单薄地像是一张纸。
那么冷的天,她躺在地上,痛苦地蜷缩,最后被边上的人拉起来,她抱着那个女孩子,趴在对方肩上,隔得很远,他都能听见她的哭声,像个绝望的兽。
他买了花,匿名给她寄了过去,是一大束白玫瑰,给几个发小通了信,让他们去看看,他不想她一个人孤独地承受。
发小嘲笑他,“看看看,还是记挂着吧!”
是啊,还记挂着,可是有什么办法,终究不能靠太近,怕伤了她,更怕后续无尽的伤痛。
回程的时候,风雨很大,雨滴砸在车窗玻璃上,带着巨大的声响,他躺着,眼睛涩的发疼,他一遍遍问自己,怎么办?
怎么办?没办法。
后来他经常回去,周末坐车,十几个小时,在应城一中那个监狱一样的建筑里呆几个小时,然后就回去,他有时候会看见她,更多时候是看不见,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来,只是下意识的,想要找点事做,那时候身边人都以为他有个异地恋的女朋友,其实很早很早的时候他就想过,如果唐瑶和他异地上大学,就经常去看她,可是后来,都变得没了意义。
他记得有次正好碰上他们段考放假,校门口都是人,唐瑶背着御宅屋走出来,他混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她,她穿着宽大的校服,袖子卷到手肘,那时候她视力下降,戴着黑框眼镜,整个人更瘦了,风一吹似乎就能吹折了似的。
一辆辆私家车停在校门口,父母关心地搂住自家的孩子,嘘寒问暖,可是没有人去接她,她一个人走,步行,从一中到世锦苑,四十分钟,他看见她坐在路边的小摊上吃一碗面,吃着吃着忽然抬头看了一眼,目光直直地射过来,像是直觉到了他的存在,隔着一条路的距离,他只能慌乱地躲在梧桐树后,隔了很久才敢出去,闷着头往前走,一路走回车站,坐最近的一趟车回去。
每次见到她,那颗心就会多痛几分,就像是饮鸩止渴,明知道那是毒,可甘愿去饮。
他总是害怕她会想不开,想方设法给她信念,后来很久以后,她开始慢慢缓过来的时候,他才安心,申请了交流生去了德国,他想,时间终究是会淡化一切的吧!
可是听着程江非的话,他忽然就觉悟,唐瑶于她来说,是剧毒,无药可医。
过了这么久,听她的任何不好消息,还是会瞬间乱了分寸。
他一路赶过来,看着护栏上她削瘦的身影,脑海里有根弦,断了,他忽然觉察到一股巨大的恐惧,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消失了。
他三步并两步地走过去,一把扣在她的手腕上,抓着她的那一刻,一颗悬着的心才慢慢落下来,仿佛自己去了鬼门关走了一遭。
他害怕,这次是真的怕。
唐瑶还看着她,目光恍恍惚惚的,眼角的泪意混着雨水,已经分辨不清。
宋子言还抓着唐瑶的手臂,两个人静默着,这短暂的僵持,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的眉眼,他的温度,那么清晰,一伸手出碰得到,她想,如果时间静止了,那就这样一直到白头吧!
程江非开着车,打着双闪,隔着雨幕看两个人,像是雨中沉默的雕像。
他招呼两个人,“快上车吧!”
宋子言终于有了反应,握着她的手腕,沉默地带着她车旁走。
雨滴泼洒,衣服都是湿的,他默不作声地替她脱掉外套,开了暖气,看着后排座上有毛巾,拿着帮她擦手,胳膊,脖子,最后擦头发,很仔细的,一点点擦。
唐瑶默不作声,看着他做这一切,像是堕入了梦中,这一定是场梦,梦醒又是他冰冷的眉目,又是无情的现实,又是孤独到让人无法承受的黑夜。
车开到旧公寓,唐瑶睡着了,或许是累极了,又或许是因为他在身边觉得安心,总之就是睡着了,睡着的时候还抓着他的湿漉漉的袖子,怎么都无法掰开。
程江非停了车,从后视镜里看后面的两个人,沉沉地叹了口气,“你带她回去换衣服,你怎么办?”
“不碍事。”宋子言轻轻地拍着唐瑶的脸,“醒了,到家了。”
程江非蹙了下眉,“你别忘了,你是个病人。”
宋子言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句,“我也是个医生。”
然后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唐瑶没醒,宋子言直接抱着她上楼,刚刚打了电话,林嘉怡站在门口,把备用钥匙递给他,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他开了门,进去,唐瑶还迷迷糊糊的,他去摸她的头,才发现她发着高烧,因为喝了酒,刚刚一直没注意。
他皱着眉头,犹豫了会儿,还是脱了她的衣服,帮她换了睡衣,从药箱里找药,烧水,喂她吃。
等所有的事情做完,他已经疲惫不堪。
他衣服还是湿的,只能裹了浴巾,把衣服甩干,放到阳台上去晾。
窝在沙发里一宿。
唐瑶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美梦,梦醒来,宋子言还在她身边,他穿着皱巴巴的衬衣,模样却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