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飞衡每上前一步,玉言便后退一步,终于退无可退。她后腰抵在桌角上,只觉咯得生疼,疼痛反而使她生出勇气,她索性直视着对方道:“我以为你那时昏过去了,原来你还有印象。”
“疼痛往往能使人清醒,只是我虽然有了些意识,身子却因醉酒而虚软无力,在急流中挣扎不得,终于命殒黄泉……”
他的声音阴冷,真如带着阵阵阴风一般。玉言觉得自己的牙齿在格格作响,“你死便死了,还回来做什么,谁欠你的吗?”
“你欠我的,我真的很不甘心,你杀了人还这样逍遥,所以我变了鬼也要回来找你。”他脸上的血渐渐止住,温飞衡随手抹了一把,一阵碰触的刺痛使他轻呲了一声,原来鬼也是会痛的。
他继续上前,冰冷的气息几乎拂在玉言颈上,“可是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死我?仅仅是因为你与宁澄江苟合,所以容不得我这颗渣滓?”
“你嘴里放干净一点!”玉言的皮肤上起了一颗颗微小的肌栗,她厉声道,“不要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肮脏!”
“你以为你很干净吗?你若不是害怕私情败露,为何迫不及待地杀死我?”
这个鬼还在口口声声质问呢,玉言忽然觉得很好笑。她果然笑起来,嘴角嘲讽般地牵起,“可怜你做鬼还是这样不明白,怎么,你不会以为我对你的恨就只有这点吧,你错了,错得太离谱,我对你的恨意是根深蒂固的,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鬼魂的声音低沉下来。
“你何不到阎王殿去问一问,去看一看前世的因果?”玉言脸上的讽意更浓。
鬼魂沉默不语。
“看来你还舍不得下去,那好,由我来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前世的因,今世的果,玉言都一一道来。烟花之地的沉沦,山盟海誓的消灭,被弃,丧子,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巨大的勇气来回忆。她相信她的语调一定充满怨毒,十几年的仇恨,如今依旧刻骨铭心,她永不会忘。
“你杀死了我的孩子,也杀死了曾经的我,我不能不报这个仇,我为此发过誓!”玉言几乎歇斯底里地说出这些话,形同疯妇。
鬼魂一直在专注地凝听,他脸上瞧不出什么,连肌肉都没有颤动过——也许是有的,只是被那些丑陋的疤痕遮盖住了。
良久,他终于开口,“所以,你今生就是为复仇而来,从你一开始接近我,你就做好致我于死地的打算。”
“不错。”玉言狠狠地道,“我对你从来没有爱,只有狠,所以我才会那样纵着你,当别人都在痛恨你的堕落时,只有我在支持你,鼓动你——这本就是我一手促成的,我要让你尝一尝众叛亲离的滋味。”
“我以为娶了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子,一个深爱我的人,原来我终是错了,”鬼魂轻轻叹道,“错得太离谱。”
玉言忽然觉得一阵难以言述的疲倦,“从一开始就错了,你我前世本不该遇见的,不然也不会落到这般结局。”
“看来我的确该死,这都是命中注定,抵赖不得。”温飞衡缓缓蹲下身去,在地上摸索着,仿佛想找回曾经的自己。
玉言冷眼看着他,忽然觉得一阵轻微的悲悯,可是她仍然道:“可是你不要太怪我,一个人的罪孽总要偿还,前世还不了,便今生还,都是一样的。”
“我不怪你,这一桩公案原自我始,你杀死我也是应该,只不过……”温飞衡迅速地站起来,将一块冰凉而锋锐的物件抵在玉言颈上,目露凶光,“只不过我仍然不能放过你,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和他白头到老。既然你我的账算不清,不如一齐到地狱清算!”
“你想做什么?”玉言不意他突然出手,已是逃无可逃。
温飞衡用指腹在那块碎瓷片上轻轻摩挲着,目光迷离而柔和,“我不记得前世的事,我只知道今生,你我是通过一块碎瓷片结缘的,那时候你割伤了手,故意让我为你包扎,伺机用你的眼泪打动我,你成功了。那么如今,我便用这块碎瓷片了结你的生命,咱们到黄泉下,继续做一对爱恨交织的夫妻,这样可好?”
“你这个疯子!”玉言厉声叱骂着,却不敢挣扎得太厉害,她还不想死。
“是,我疯了,我因为爱你而发疯了!你不是也很爱我吗?不然也不会这样恨我,如今我就遂了你我的这份心愿。”温飞衡紧紧揽着玉言的肩,状若癫狂。
玉言正在焦急,忽见文墨懵懵懂懂地进来:“小姐,您又梦魇了吗,怎么房里吵吵闹闹的?”
尚未等她反应过来眼前的事,玉言抓起桌边的小银剪子,奋力朝温飞衡肩上捅去,温飞衡吃痛,手上挪动少许,在玉言脖颈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印,却是偏开了一寸。
外边守门的侍卫已知觉些动静,温飞衡见势不妙,忽然纵身一掠,撞破窗棂冲出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文墨受了这一吓,好容易脱去困意,吃吃道:“小姐,方才是有人吗?”
“有鬼!”玉言没好气地道。
“啊,是鬼呀?”文墨终于明白她说的反话,埋怨道:“小姐,究竟是什么东西呀,你总得说个明白。”
玉言定一定神,道:“是温飞衡。”
这个名字好像比鬼还可怕,文墨觉得颈上一阵飕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