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恒之阖上眼,忽而觉得心头涌出许多不知该如何说起的思绪,正当他打算吧蹲在那里看喜鹊灯的谢晚春叫起来,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说话,身后忽而有声音传来。
“南山?”
王恒之,字南山,取自那句“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能认出他并如此称呼他的自然很少,如今能在江南的那便更少了。
王恒之立时收敛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轻轻的拍了拍谢晚春的肩头以作提示,随后转身看过去。
只见一个锦衣青年带了两个年轻丫头,缓步往他们这边走来。那青年生得高挑俊俏,眉梢一挑,含笑时便更添了几分颜色,身侧跟着两个美貌丫头便犹如玉树依偎着两朵芝兰,更见玉树临风。他很是亲近的凑到了王恒之的边上,笑揽了王恒之的肩头,连声着道:“果然是你,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呢!没想到竟然在这儿遇见了。走,今日为兄作客,请你去喝一顿。”
王恒之沉静冷淡的目光在这人俊美的面上一掠而过,随即微微的弯了弯唇,不动声色的将他揽在肩上的手扯了下来,指了指边上的谢晚春,道:“难得遇见二表兄,很该聚一聚,只是时候已晚,我还得送我家夫人回去。”
这青年姓宋,名玉良,乃是王恒之亲舅舅的亲儿子,自是不太成器,故而也就没有入仕,只是接着宋家的名声在外胡混罢了。王恒之虽不大喜欢对方,却也必须叫一声“二表兄”。
这种关键时候,“凑巧”遇见了这么一个人,哪怕是王恒之都觉得手头的账册子很是烫手。
宋玉良面上的笑半点也没褪去,伸手打开手中的折扇,连连道歉:“倒是没瞧见弟妹也在这儿......”他一顿,便低头道,“这样吧,我和南山说几句话,还劳弟妹与我两个丫头在这儿等会儿。这两个丫头都懂些武艺,保护弟妹安全应该不是问题。”
谢晚春懒懒扫了宋玉良一眼,自是把他那些心思看在眼里,她也没有与这人客套的意思。很快便起身往边上避开几步路,方便这两人说话,也算是默认了。
王恒之倒是没有出声,只是目光深深的看着没走远的谢晚春。
河面上的喜鹊灯犹如一条火红的腰带一般横在河流中,那柔软而灼热的灯光捂暖了银白的月光,温温的照在行人的肩头,洁白而剔透。
谢晚春走得不远,大约离王恒之只有十步路,正背对着人看着河面上的喜鹊灯,乌黑的眼睫垂落下来,染了金色的浅光,好似蝶翼一般轻盈动人。她本就近乎透白的肌肤在这样的灯光与月光下,犹如易碎的水晶一般折射出微微的光色。
她站在月下,背后有满河的灯光,雪肤乌发,美得近乎惊心动魄。
宋玉良也算是阅遍美色,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不由啧啧道:“南山好福气,嘉乐郡主果真是难得的美人儿。”
王恒之目光极冷的看了宋玉良一眼,语声比之前更加冷淡了:“还望表兄自重。”顿了顿,才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不知表兄想要说什么?
宋玉良颇是尴尬,连忙点点头说起了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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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晚春自是不想理会世家那一对破烂事,故而也就没理会王恒之那头的状况,只是一心看着河面上的灯,想着往日里京城的七夕是何等的景致。
就在她垂眸静思的时候,忽而有人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谢晚春自解了七月青的余毒后,身体变好了许多,自然也就不似开始时候的孱弱。虽然内功还未修炼上来,但是许多手法却已经娴熟了。她动了动手腕,使了个巧劲打算就势摆脱对方。
只是没想到,她刚刚从对方手里脱开,那只手便整个儿被人握在掌心,适才那一番动作几乎就如同心有灵犀的一番打闹。
对方的指腹上有粗糙的薄茧,手掌极是滚烫,犹如一块烙铁。那一点温度烧得她立时就清醒过来了。有这么一刻,谢晚春觉得自己好似沉浸在巨大的梦境里,又仿佛清醒无比,只是一时竟是不能回头去看对方。
那人的笑声顺着清亮的夜风轻飘飘的传来,在夜色的遮掩下显得无比的冷淡且锋利,他轻声道:“难怪陆平川态度变得那般快,果然是你。”顿了顿,他又有些疑惑,“我本以为是假死,没想到......”
谢晚春咬住唇,冷笑了一声:“倘若我是假死,你这般贸贸然送上了,岂不是送死?”齐天乐的天赋或许真的是宋天河平生所见的第二好,但当初的当胸一箭已是伤到了他的经脉,加上后来连番变故,东躲西藏,恐怕齐天乐的旧伤至今都还未痊愈。
那人接着笑,那笑声忽而变得极温柔,好似与情人重温旧时的情.事一般的柔情脉脉:“还记不记得那年七夕,我们偷跑出宫,你在护城河边不小心崴了脚,最后还是我背了你一路。你嫌我走得慢却不知道我恨不能走得再慢一些。”
情窦初开的少年,小心翼翼的背着他喜欢的姑娘,走过七夕的万家烟火,当真是恨不能时光顷刻凝固,把一切暂停,只盼此刻如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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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一夜的京城早已在记忆里无数次的被美化。天上的明月繁星,人间的万家灯火,彼此交织,犹如盛开的巨大梦境,一一的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令人永世不忘。
她也曾以为自己会与齐天乐走到最后,举案齐眉,一世恩爱。那样的年纪,那样的天真,又怎会想到最后是那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