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在太阳快下山时,他听到微弱的呼救声,循着声音摸过去,顾宸恺怕在一处三五米高的陡坡下,按着腿,灰头土脸地嚎啕大哭。
宁澜想都没想就顺着陡坡滑了下去。顾宸恺擦擦眼泪,见他身后没别人,一下子慌了神:“怎么就你一个啊!”
宁澜没理他,碰了碰他的腿,顾宸恺嗷嗷叫唤,看样子是扭了脚。
小少爷身体金贵,疼得站不起来,宁澜尝试扶着他,只勉强走出去几步,他就死活不肯再配合,哭得涕泪横流,说不走了,等人来救。
宁澜抬头往西边看,黄澄澄的一颗太阳蔫巴巴地挂在天上,被云挡去大半。冬季天黑得早,再拖一会儿没了日光,山路更加难行,这样的天气在山上困一夜,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由分说屈膝半蹲:“上来,我背你。”
顾宸恺自是不愿:“我不,要走你自己走,我不要你管。”
宁澜转过去厉声道:“快点,你想待在这儿等天黑被野狼吃了吗?”
顾宸恺哆嗦了一下:“这里……这里有狼啊?”
这种小山哪能有狼,宁澜信口胡诌吓唬小孩:“有,狼尤其喜欢吃你这种细皮嫩r_ou_的小少爷。”
顾宸恺吓得一个激灵,单脚跳起来趴在宁澜背上,急道:“那我们快走。”
来时的路已经回不去了,宁澜循着对地图的印象,从下面绕远路上去。
刚走到一半,天就黑了。
顾宸恺长这么大哪遇到过这种倒霉事,听见一阵风都吓得不敢大喘气,紧紧搂着宁澜的脖子,把他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你别勒了,我快喘不上气了。”宁澜艰难道。
顾宸恺眼泪唰地又下来了,哽咽着说:“可是……可是我害怕。”
宁澜身上背着个跟他差不多高的大小伙子,踩在雪里的脚印都深了好几分。雪水渗入鞋子,奇迹般地让他的伤脚没了知觉,反而不怎么疼了。
“这么矮的小山,在我们那儿都只能算个坡,怕个屁。”宁澜把他往上掂了掂,喘着气道,“想当初,哥哥我在山里,真正的大山里,摸爬滚打的时候,你,你们,还在摇篮里躺着呢。”
顾宸恺抹了把眼泪:“你真的24了啊?”
宁澜哼笑两声:“今年,都25了。”
“1,2,3,4,5……那你比我大6岁呢啊。”顾宸恺心里突然就踏实了。
后半截路,大多是顾宸恺在说话,宁澜偶尔“嗯”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当了近两年的队友,谁都没想到两人第一次地平气和的对话会是在这么个情况下,一个怕得要命,一个累得不行,谁也没提过去那些不开心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人声,有手电筒的光照过来,宁澜狠狠舒了口气,手一松,把顾宸恺扔在地上,自己也脱力躺倒在雪地里。
顾宸恺小声说:“谢谢你。”然后用更低的声音,嗫嚅道,“那个……你跟我哥,我不反对了,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喊我一声。”
宁澜哭笑不得,觉得小孩子的爱恨真是来去如风,都做不得数。
他躺在地上,身上的冷汗已经浸s-hi里衣,呼出来的气都快没了温度。
他睁大眼睛,盯着头顶黑沉沉的天幕,忽而想起那次在山里,他不想被纪之楠救,还嘲讽他是圣母。
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宁澜想,我才是活脱脱的一个圣母啊。
第54章
宁澜做了一个梦。
四周人声鼎沸,他站在正中央,视线伴随着笑声,从四面八方聚集到他身上。
他捂住眼睛,传入耳朵里的窃窃私语被无限放大,如同一柄柄钝刀敲击着他的耳膜。他又捂住耳朵,嘲讽的、轻蔑的笑容映在视网膜上,闭上眼睛也无济于事。
全都是冲着他来的。
他想从这个地狱般的地方逃出去,跑得跌跌撞撞,不知被谁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人群蜂拥而至,每个人都来踩他一脚,理所当然地指着他骂道——谁让你这么坏,你活该,谁让你不自量力,痴心妄想。
醒来时,宁澜满头大汗,对焦半晌才看清面前的人。
方羽手掌在他眼前挥了挥:“做噩梦了?”
宁澜转动眼珠,天花板和墙壁都是白色的,头顶挂着吊瓶,他在医院。
他又躺了一分多钟,稍稍缓解刚从噩梦中挣脱出来的压抑和紧张,然后撑着胳膊想坐起来,方羽忙按住他道:“你受伤了,还在发烧,好好躺着别动。”
宁澜看见自己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左腿,哑着嗓子问:“怎、怎么了?”
“救顾宸恺那小子弄的呗,您可真是大英雄,雪中舍命救人,回头是不是该给您颁发锦旗啊?”方羽没好气道,“医生说,要是再晚点儿,能直接拖出去截肢了。”
“截……肢?”宁澜喉咙干涩,吐字艰难。
方羽扶着他喂水:“对,脖子以下全部截肢。”
宁澜咧开嘴无声地笑,方羽用杯子怼了一下他的脑袋:“还笑得出来!”
外头天已经大亮,因着发烧的缘故,宁澜这一觉睡得扎实。吃了点易于消化的稀饭,方羽就说下午有个拍摄,晚上再过来。
“要不要我把平板留给你啊?待在这儿怪无聊的。”方羽走前问他。
宁澜摆手:“不要,我贪吃蛇还没通关。”
他已经很久没有用智能手机了。说他懦弱也好,愚蠢也罢,比尖刀还锋利的闲言碎语留在梦里就够了,睁着眼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