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注定又是一个冷寂的夜,但江沅早已习惯,常郁青虽然三十了,但满满公子哥的秉性,贪玩爱热闹,喜欢牌局饭局,夜里往往要转钟以后才回……她不喜欢他的生活方式,不过她也不干涉他,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自由,人生苦短,他觉得快乐,她又何必管着。
再说,她也没有管的资格,这个家做主的,不是她。
她慢慢起身,上了四楼,去了自己最爱的天地。
.
四楼很快有了动静,婉转咿呀拖着长调,花腔里漾着陈年的曲。常家两个保姆路过,年轻点的保姆说:“你瞧,少夫人又来了。”
年老的道:“谁让她爱这玩意呢,平日里老夫人老爷都不许……今儿难得老夫人老爷不在家,她还不趁机唱两句!”
年轻点的问:“她这唱的是啥?京剧?黄梅戏?”
年老的摇头,“不知道……好像叫啥子昆曲……”
年轻的隔着门听了一番,中肯地说:“虽然我不懂,但我觉得唱得挺好。听说她曾经还是某个大师的关门弟子?”
年老的瘪瘪嘴,“甭管什么大师,老夫人说了,就算她是梨园世家,那也只是个戏子!嫁到常家来,那是修了三世的福气!”
“常家既然看不上她,怎么还要她进了门?”
“还不是少爷闹的,说家里不答应他就跳河,可把人给吓得,常家可就这一根独苗呢!最后迫于无奈才让她进了门!”
※
常郁青是凌晨三点才回的,彼时江沅已经睡了。常郁青推开卧室的门,那一身娱乐场所的浓郁烟气瞬时扑到了床头,被子里的江沅睁开眼来,瞅瞅墙上的钟说:“明知出席企业峰会还这么晚回,明天开会还有精神吗?”
常郁青瞅着江沅,她虽是从被褥里刚睁开眼,但目光澄澈冷静,声音清脆如玉,半点没有将醒的惺忪,想来是闭着眼但未入眠。常郁青道:“你不也没睡吗?”
他一笑,瞧床榻上江沅肌肤在灯光下晶莹如糯玉,伸手去摸她的脸,眼神里却有几分隼利的探寻,“难不成……今儿见到了初恋情人,失眠啊?”
江沅微怔,旋即拂开他的手,“瞎想什么,我们都结婚多少年了。”
“你记得就好。”常郁青仍是玩世不恭的笑意,双手却扶住了她的肩,话音无比郑重,“当年要不是有我,你现在就不可能好好的在这。”
这话似乎说了太多次,江沅略显怠倦地闭上眼,“知道了。”
常郁青满意点头,转身去沐浴。
十几分钟后他沐浴完毕到了床上。灯被咔擦关上,房间重回阴暗。柔软的双人床原是最适合亲密无间的场所,然而两人的身体却隔得有些远。须臾江沅伸手,摸到了那边的常郁青,“郁青,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一阵鼾声回应了她,常郁青已然入梦。
江沅收回了手,漆黑的光线里,她睁着眼,墨色眸子像夜色里的水晶,她慢慢转向窗外的那片月光。
月光如霜,冰冷的,稀薄的,仿佛能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回忆,那婉转的曲笛与三弦声,那挥着水袖辗转着碎步,抑扬顿挫的曲儿,在台上一颦一笑,还有台下那远远静候着她,面容微带羞赧的清俊少年……
画面到这,江沅强行收回思绪,在常郁青一阵阵鼾声中,将纷飞的流年埋入夜色。
※
因为昨夜睡得太晚,翌日常郁青果然起晚了,急急忙忙出门时,常家老爷子老太太正巧回来。老太太不顾几个保姆在场,扭头埋怨江沅,“你明知今天是重要的企业峰会,也不早点提醒郁青,等下去晚了,可要别人看你男人的笑话!”
江沅正在整理常郁青扒乱的一柜子衣服——今早闹钟一响她便喊了常郁青的,但常郁青死活不起。
老太太见她不答话,冷笑道:“我这哪是娶了个儿媳妇,分明是接了个奶奶进门啊!长辈问话都爱理不理呢!”
江沅面无表情,下一刻她收拾东西的手一顿,发现了落在鞋架上的文件夹,她拿起文件夹快步出门。
老太太看她推门皱眉,“你又去哪?一个妇道人家整日抛头露面,像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