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时,宝镜远远瞧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带着几分忐忑,她小心靠上前,迟疑着喊了声“海昌叔”。
徐海昌穿着洗得褪色的蓝色棉衣,衣肘处还打了两个硕大的补丁,他明明比爸爸还年轻两岁,看起来却有四十左右,脸庞黝黑,额头上有深深的沟壑,可见日子过得有多艰难!
徐海昌凝神看了会儿,才老实巴交笑了:“是宝镜啊?这都成大姑娘了,叔差点没认出来,是跟着你爸妈回来的?正好,我在山上捉了只野兔子,晌午来叔家吃兔子肉。”
海昌叔提着的野兔子拢共没几两肉,他就是这样一个老实却大方的人。徐家村不富裕,海昌叔家更不富裕,可是上辈子,在父母相继去世,外公家也陷入危机后,奶奶不愿意再供自己读书,是这个老实巴交的隔房堂叔站了出来,把自己揽到了他家户口本儿上。
那年,自己十五岁,考上了省城的重点高中。可不是当地户口,在学费以外还需交一大笔钱,是海昌叔二话不说背着一床被子离乡打工。开学前,一叠粘着黑灰的钱寄了回来,自己如愿坐在了省城高中的教室中……直到第二年发生意外堂叔落得终生残疾,才知道那钱,竟是海昌叔在黑煤矿里做苦力赚的!
前世的养父,今生的隔房堂叔——宝镜怕吓着对前世一无所知的老实堂叔,把眼泪拼命眨巴回去,“恩,我回去就告诉爸爸。”
徐海昌也只是憨笑,让他哄小姑娘是不会的,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在路上,宝镜只觉得心中前所未有的安宁。
“一定要叫你爸妈来吃饭啊,宝镜。”
在家门口分别,徐海昌还扬了扬手里瘦巴巴的兔子。见宝镜笑着点头,他心中的紧张感丝毫未减:海东哥是读过叔的城里人,他闺女也老斯文了,和乡下的脏丫头根本不是一回事儿,搞得他老紧张了。
上辈子,堂叔对她的恩重如山,今生,宝镜还有种近乡情怯的忐忑感,还没想到要如何面对,却已然在山脚偶遇。
堂叔家的经济条件很差,小堂妹现在都八岁了,还没上小学,留在家里干农活……如此差的境况,宝镜想,自己不能再视若不见了。
中午,徐家三口人来到堂叔家。
不用宝镜提醒,李淑琴就在服务店割了两斤猪头,徐海东还卖了两瓶白酒。
堂叔家已经飘出了阵阵菜香。
一个脏兮兮的小丫头从院子里窜出来,差点把宝镜撞倒。
“小花,你怎么不叫人?”
海昌叔见女儿横冲直撞,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宝镜定眼一看,那留着鼻涕的小丫头可不就是她的堂妹徐宝珠吗?哦,现在小堂妹还没上学,还没取大名,徐家人都叫她小花。
“徐小花,你不记得姐姐了?”宝镜一把拉住她,揪了揪她的小辫子。
小丫头吸吸鼻涕,一双大眼睛在脏兮兮的小脸上乱转,见宝镜空着手,心中很失望,“宝镜姐姐,你没给小花带好吃的?”
宝镜逗足了小丫头,才从兜里掏出水果糖。
小花一下子高兴起来,紧紧牵住了宝镜的手。徐海昌在旁边挺担忧,生怕女儿张兮兮惹人嫌。他也是没办法,妻子身体不好干不了农活,他爹妈也不在了,又没个兄弟帮衬,地里的活儿都要自己一人操持,哪里顾得上女儿的个人卫生?
幸而,海东哥家的宝镜,笑嘻嘻牵了女儿的手,一点也没有嫌弃的意思。
屋里,旧方桌上已是摆好了饭菜。
土豆焖野兔,小葱炒鸡蛋,一盘炒青菜,一大碗萝卜汤,三碗白米饭,这就是堂叔家待客的饭菜。婶婶怯生生躲在厨房,接了李淑琴递给她的两斤肉,呐呐无言,只是脸都红了。
堂叔更是急的连摆手,“海东哥,是我请你吃饭,现在又让你破费怎么行,小花她妈,肉不能要,不能要。”
徐海东拍了拍他肩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是兄弟的,就坐下喝酒!”
宝镜一家三口是坐下了,小花和婶婶却躲在厨房端着碗只吃饭。宝镜走过去一看,两人碗里的饭并不是白米饭,而是苞谷饭,就是玉米捣碎了蒸熟,后世偶尔吃那是情调,顿顿吃,玉米粒可噎人了……她不禁抬头唤了声“爸爸”,不知为何眼泪再也忍不住。
徐海东过来一看,哪里还不明白?
他沉默了很久,才对徐海昌道:“海昌,你日子过得太艰难了,当哥的帮不了太多,等过完年你就进城来,不管是烧锅炉还是扫大街,总是能赚些钱……弟妹的病得去大医院看看,你家小花,也到了读书的年纪!”
噗通一声,老实巴交的徐海昌不知该如何感谢堂哥,竟一下跪在了地上。
第十九章 首富?未来的!(首推求收)
从堂叔家离开后,不仅宝镜心里不好受,就是李淑琴也眼眶微红。物资匮乏的80年,徐家村还没实现包产到户,在李淑琴看来家里只靠她一个人的工资吃饭,已然是过的十分拮据。
可在徐家村,她们一家三口过的日子却是让人羡慕的幸福好日子。
“唉,都是一个姓的兄弟,不是我说,海昌可比海南踏实多了。咱家不过是偶尔记得他家,海昌却每年都要给咱提一桶菜籽油来。”
听见妻子感叹,徐海东重重点了点头。
宝镜其实早有打算,只是没找到机会私下和堂叔讲。堂叔又老实巴交的,冒然让他改变生活环境恐怕也不适应,正巧爸爸想安排堂叔进城,这可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