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长得精神,手劲儿也大,干活可不比他慢。徐老根得了空闲,又拿起了搁在田埂上的烟枪,砸吧两口,吐出一个烟圈:
“海东叫你来的?”
徐海东每次回家,都说宝镜在外地上学。徐老根搞不太懂,不知道是孙女儿不亲近老徐家了,还是真的学业太忙。宝镜乍然回来了,徐老根固然高兴,又觉得宝镜或许是为了打听亲生奶奶的消息才来的。
那天,徐海东夫妻俩走后,徐老太抱着徐城满地打滚儿撒泼,“你要是敢和白眼狼说什么亲生母亲消息,老娘就抱着孙子跳井去!”
各种无赖手段,弄得徐老根没了脾气。
徐老太的话他不想当真,却怕真有个万一,孙子徐城有个什么意外,他要咋向坐牢的海南交待?
徐老根抽着旱烟,低垂着脑袋,一口接一口的烟圈,都是老爷子的为难。
一边是孙子徐城,一边是孙女宝镜,哪一个他都看重,叫他咋个选?唯有沉默不语,不说话,就不会犯错误。
宝镜岂不会看出爷爷为难?
徐老根当她当成是亲孙女,宝镜也是将他当成亲爷爷的。
家里的经济越来越好,她去羊城,去港城,和时下普通家庭的收入比起来算得上挥金如土,可她的爷爷却在徐家村辛苦种田,远离极品,就要连亲人一块儿远离么?
看着秦云峥在田地替爷爷干活,宝镜心里越发酸涩。
今天有云峥做这些,平日里,又有谁替爷爷做呢。
对于徐老根的问题,宝镜答非所问,“爷爷,您跟我去城里住吧,您孙女能赚钱了,给您买套房子,让您享享清福,在城里养老好不好?”
徐老根抽旱烟的动作一怔,笑容爬上老人皱纹纵横的脸颊。
老爷子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却很坚定摇头,“傻姑娘,爷爷哪里都不去,城里的生活老头子过不惯,你有钱自己存着当嫁妆。”
孙女孝顺,徐老根从内心里满足。
可他能去城里么?去了城里,老伴儿就得去,非得搅得海东一家过不下去日子才会心满意足。老伴儿去了,徐城能不带去?徐城去了,小儿媳妇就会跟着去,徐老根大字不识得几个,话也不多,可有些道理老爷子心里明白着呢。
小儿媳好手好脚的,就是好吃懒做,走遍天下也没这个理儿,哪有叫大伯子养弟媳的?说出去,人家吐出的口水能淹死老徐家。
宝镜还想再劝,徐老根忽然话锋一转,指了指田地里干活儿的秦云峥。
“这是你对象?”
宝镜脸蛋忽然爆红,她爷爷平时一声不吭的,这是长了雷达眼吧?
徐老根有些得意,小年轻们再狡猾,他好歹多吃了几十年的米盐:无亲无故的,俊小伙子来讨好你个老头子?哼,肯定是想讨他大孙女当媳妇儿。
……
老徐家。
村支书徐有福领路,到了老徐家,徐老太婆媳俩早被其他村民叫回来了。
“这是咱南县的秦县长,这位老夫人想问你们一些事,海东他妈,您可要诚实回答。”
徐老太敢跟徐海东一家撒泼,面对能卡住乡民脖颈的村支书,她可不敢撒泼。郑润芬是见过世面的,一个村支书在她眼里屁都不是,可一县之长她就发憷了,从前顶天了就是县招待所的服务员,郑润芬连县里的领导都没见过几次。
婆媳俩都老实了,秦善民扶着刘芳华在屋里转了一圈。
明明在乡下也挺拿到出手的青砖大瓦房,刘芳华一进门,通身的气派就叫青砖大瓦房成了陋室。徐老太很警觉,刘芳华的行事做派,让她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你就是,海东的养母吧?”
徐老太仿佛被踩了痛脚般,顿时就要急眼。
徐有福在旁边干咳了两声,徐老太又萎了,“是,您是?”
刘芳华唇边勾出一个浅浅的笑,明明十分和蔼,偏偏好像将你看低到了尘埃中……大家小姐当然也要应酬她们不愿意接触的人,这种笑,类似刘芳华出身的那一批大小姐,谁都会两手。只一笑,就能击溃你的心理防线,自然而然,就和她们不屑应酬的人拉开了距离。
徐老太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平日里也这样穿,此时却觉得衣服太脏了。
郑润芬被那笑容一扫,也心里发虚。厮混在乡下,她已经久不抹粉涂口红了,此时此刻,在这贵气的老妇人面前真是没处站脚。
刘芳华杀招放得差不多了,直笑得徐老太眼神再不敢和她对视,才将笑容陡然收敛。
“陆敏之,没错,就是海东的亲生母亲,你应该认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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