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太恨不得蜷缩到地缝中。
陆敏之却不多看她一眼,只打量这小院子。见院子里有几间平房全部装修过内部,时兴的电器都有,院子虽然装扮不豪华,好在朴实干净,种着的一垄韭菜刚抽苗,绿油油喜人。
这真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小院。
陆敏之犹自不太满意,“您二位带着儿媳、孙子,再加上个保姆,住在这里会不会挤了点?”
徐老根连连摇头,“不挤不挤,家里人气不旺,房子太大住着还冷清。这房子是小镜特意给安排的,没想到活了大半辈子,白捡了一个这样孝顺争气的孙女儿……”
多好的孩子呀。
徐老根特别喜欢宝镜,不仅是因为宝镜自个儿争气,而且懂事孝顺。
只可惜,这样优秀的女娃,原也不是他们老徐家能养出来的。看看他亲生的两姐弟,再对比下徐海东一家,徐老根有点灰心。
这样好的儿子,这样好的孙女儿,被徐家白占了这么多年“便宜”,可惜就要还给陆小姐了。
徐老根有点舍不得。
不,不是有点舍不得,是十分舍不得。
但他从来没说过类似的话。
早些年,他瞒着徐海东的身世,不是为了昧下这个捡来的儿子,而是以为陆敏之死在了济南城。说出真相,不过是让徐海东伤心难过。要是一辈子不知情,倒也是父母双全的徐家子。
不过徐老太越来越偏心,徐老根心里就不得劲儿了。
阴差阳错之下,徐老太自个儿当着众人说漏了嘴,徐老根心里松了口气,终于不用挣扎了。
再舍不得,也要还给陆小姐。
徐老根自觉和海东有了三十多年的父子缘分,已经是上天垂爱,虽然徐海霞两姐弟不听话,徐老根私下里想自己毕竟还有个听话争气的儿子——这父亲的身份,也不是完全失败!
徐老根说不出太多好听的话,这人既没读过书,大半生都困居乡下,木讷老实成了他的代名词。
此时此刻,徐老根的心情是多么激荡啊,却不敢和陆敏之对视,只将慈爱的眼神落在宝镜身上。
宝镜眼里也有水光。
虽然和许首长有血缘关系,真正疼爱她的“爷爷”,始终是徐老根。
老爷子就是能力不行,他希望每个儿女晚辈都过得好,如果自己有能力,恨不得能照顾大家一辈子。
徐老根就是条不知辛苦的老黄牛!
“爷爷,我们平常也不呆在南县,给您请的保姆要是不贴心,您一定要告诉我……要
您一定要告诉我……要么,您搬去省城住?还是您想住到京城去?”
徐老根不同意搬离南县。
人老了讲究落叶归根,陆敏之困于疾病时也心念念想回家乡,徐老根不愿意离开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南县。
几个人,自顾自在院子里交谈叙旧,完全忽略了徐老太。
徐老太又羞又恼。
“陆敏之……你装什么装,是杀是剐放马来,老娘根本不怕你!”
徐老太忽然尖叫,屋里的气氛陡然紧张。
徐老根脸上的笑消失了。
内心的愧疚涌现,他们夫妻俩当初也拿了陆敏之支付的财物,回乡修了大瓦房,又靠着剩下的钱财拉扯一家大小渡过了饥荒年。最困难时,一切能卖的都卖了,只给海东留下了一面铜镜……这是唯一不能卖的,也因为徐老太认为铜镜不值钱。
没想到,铜镜忽然又值钱起来。
为了这些钱,女儿海霞变成了个没有兄妹情的畜生。
真是两个小畜生啊,想把徐朗和徐城掉包还能算一时糊涂,想把徐朗偷走卖掉,真是太狠毒了!
徐老根的背莫名佝偻了。
他自问一辈子没做过啥亏心事,徐海霞姐弟俩却毁了他一生坚持的朴实本分。
“徐家对不起海东啊……”
徐老根满脸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