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若书听霍邦要送贺礼,心口松了松, 因为这意味着这人没有钻进死胡同,看待这段本不该有的感情的态度,终还是理性胜过感性的。
于是他赶忙道:
“你不远万里赶来, 送什么我自然都是喜——”
话没说完,便被眼前的东西刺痛了眼睛。仿佛沙漠行者欢天喜地跑到绿洲,却发现只是海市蜃楼。
霍邦从衣襟里掏出的,是一件雪白的没有杂质的白狐披肩——亦是当初分别时, 他送他的离别礼。
裹在丹红婚衣里的脸蓦然惨白, 像冰河披了霜。
霍邦拿起他的手,将东西放上去,八两的披肩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的手不能动弹。
他还想再说什么,或者把方才讲到一半的话说完,但喉咙里始终卡着什么东西, 连单个沙哑的音节也发不出来。
终是无言。
枝头上的梨花簌簌飘落, 仿佛三山城的细雪,落在封若书的发间、衣角, 惨白的花瓣衬在红色的衣袂之间,又更白了几分。
霍邦走了。
走前他深深看了封若书一眼, 道了一声“保重”。
封若书却仍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攥着手中的披肩,对着满地的残花,蓦然就落下一滴泪。
抬手错愕着附上去,指尖所触皆是冰凉——他......也会流泪么?
梨花,离花。
梨花堆满枝头,就是分别的时候。
“如果我是国师,我不会答应这门婚。”
院外不远,安戈瞧着霍邦逃远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酸涩。
方羿的眸色深沉,轻叹了一声,“他有他的苦衷。”
封若书答应下静和那日,连夜便赶去了永定侯府,对他们说了这决定。
安戈说,国师你不能冲动,如果不喜欢静和就千万不要跟她成亲。委屈她,也委屈你。
封若书却是固执,只道了一句,我所爱之人这一生都娶不到,其他是谁,又有何分别?
那之后安戈便没说什么了,他负了封若书,没立场插手他的婚事。
其实,封若书答应静和,也并非全无私心。除了想探知王后的势力,他也想,对自己狠一些,断了对安戈所有该有不该有的念想。
只是,他错怪了感情的复杂性,亦忽视了掩藏在心底某一个初初成形的魁梧的影子。
安戈怅然若失,道:“我本来以为国师挺在乎霍邦的。现在想想,还是想错了。”
方羿朝门内看了一眼,封若书还孤立在梨树下。
“若不在乎,何以落泪。”
陈述句。
安戈怔了怔,脑子里像接通了什么一般,倏地被他说服,担忧道:“这感情应该很淡,淡到国师自己也没发觉吧。”
语罢,又忿忿不平:“都怪卫老头跟静和,无缘无故,说什么亲啊!”
“静和公主的来意暂且还不清楚。”方羿眸中深邃,望了眼昏暗的像罩了一层雾的天空,似是陷入沉思,又道,“不过我倒是同意她的一句话。”
“什么?”
方羿凝眸,眼中似有千军万马,急腾腾一阵奔驰。铁蹄一过,便是一个春秋。
“容国,要变天了。”
安戈今日得了一个小玩意儿,叫“双色鸟”。
是能工巧匠研制出来,哄小孩子用的。
不过这东西造价昂贵,手法繁杂,一般人家承受不起,久而久之,便只有王公贵族家才有了。
之所以叫双色鸟,是因为它用红黑两种颜色的材质拼接,每一个零件只有小拇指的指头大,一个接一个用边缘的凹槽和突起扣连,按照图纸设计的方法,便拼出一只鸟来。巧妙的是,鸟背上设了一个可以扭转的小机关,旋转半周之后,原本黑色在上的木块便会陡然扭转,变为红在上。宏观看来,便是鸟儿转换了颜色。
按照巧匠的设计,举一反三还可以做出一系列的物件,譬如狐狸、骏马、雄狮,但双色鸟是最先研制出来的,两百年下来一直在改进,当数里面最精致的。
“猴哥,这东西真是神奇,以前从没有见过!”
安戈拿着那只巴掌大的木头鸟,翻来覆去地摆弄,眼睛忽闪忽闪,仿佛瞧见了百年难遇的流星。
方羿坐在他身旁看着,眼神很是温柔,“喜欢么?”
安戈从双色鸟里抬头,“当然喜欢了!”
接着又埋头去摆弄那东西。毕竟是他今天学了一百个字的奖励,可得好好研究一番。
方羿煞有介事地咳了咳,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并且好似在提醒安戈什么,等着他想起来。
但是安戈对此毫无反应,一门心思只捣鼓那鸟儿。
“咳咳!”
安戈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去了。
“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