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嵩这会儿还没下朝回来,但早让家人准备了双鱼的住处。过中堂到后,穿一道回廊,靠东有个小院落,院里长了一株多年的秋芙蓉,这会儿枝上已经打了密密的花苞,开始吐露淡粉花蕾,花景喜人。双鱼便住这里。她与一同上京的陆妈安顿下来,在宅子里逛了逛,到了傍晚时分,舅父回了。
卢嵩再次入朝为官,除了官复原职任中书令外,也被指为小皇帝的太傅,日常忙碌,这会儿才从宫里回来,见双鱼安然到家,十分欢喜,当晚治了一桌家宴给双鱼接风,卢归璞谈及白天巧遇荣家世子,说两人颇有些相恨见晚的事,卢嵩笑道:“将门出虎子,往后你与荣家世子多多亲近,是件好事。”
舅父心情好,多喝了两杯,略有些醉意,双鱼送他回房安歇,服侍舅父躺了下去,见他阖了眼睛,以为他要睡了,于是轻手轻脚走到烛火边上,要吹时,听见舅父叫了声自己,便应声回头。
烛火里,她见舅父重新睁开眼睛望着自己,神色仿佛有些感慨。迟疑了下,微笑问道:“舅父还有什么吩咐吗?”
卢嵩慢慢摇了摇头,最后道:“你路上很是辛苦,回去也早些睡了吧。明日舅父带你入宫去谢恩。”
双鱼轻声应了声是。
……
第二天,双鱼换上六福来传旨时一并赐下的礼服,坐了辆车,跟随卢嵩入了宫。
依旧从那道她熟悉的西南侧门入的宫,一路行走,最后来到昭德殿外。双鱼等候在外庭。卢嵩先去求见。她独自等了片刻,便看到六福一路小跑着过来领她进去。
那里头的人,都是她认识的,甚至可以称得上熟悉。她对昭德宫也算熟门熟路。这回过来,这里的宫人们,虽然有些已是她没见过的生脸了,但大部分人方才见到她,一个个都脸上带笑,纷纷过来向她问好。
即便这样,此刻双鱼竟然也感到了一阵紧张。跟着六福往那扇门去的时候,心跳竟也慢慢快了些,到了门槛前,听见六福进去说,“沈姑娘来了,就在门外”,她手心竟然都出了层薄薄的汗。听到让自己进去后,绕过那道屏风,微微屏住呼吸,抬了下视线。
里面陈设与先帝在时无二,处处熟悉。角落里立了几个宫人,但并不见另一个身影。
她肩背方才一直绷着的那股劲道终于慢慢松弛了下来,神情也自如了。
东祺端坐在正前方的那张龙椅里。因为椅子大,显得他身形愈发的小。一身玄黄,十二章服,虽还是小小个头,也被烘出了些威仪。
他方才面露微微喜色,动了动,想跳下去迎她,看了眼一旁的卢嵩,又慢慢靠了回去,脸色重新变得端整了起来。
双鱼朝他叩拜谢恩。完毕后,东祺便请卢嵩先去青麒台,说自己随后就到,留双鱼在这里和自己再说一会儿的话,等下派人送她回去,让卢嵩不必挂心。
他离亲政还早,朝会之外,青麟台是摄政王领东祺与群臣议事的所在。
卢嵩迟疑了下,看了眼双鱼,终于还是应了声喏,躬身退了出去。
卢嵩一走,东祺方才一直端着的肩膀便开始松了下来,挥手让六福和另几个太监出去,等边上只剩他和双鱼了,从椅子上跳了下去,上前拽住双鱼的衣袖便道:“女先生!你可来了!”
他这一下,方才的生疏间隔感顿时消失,双鱼仿佛又看到了从前熟悉的那个东祺。
“我天天盼着你呢!”东祺一脸苦色,“总算有个能说话的人了。我跟你说,我现在快要苦死了!以前还以为每天去上书房最苦,现在才知道,做皇爷爷那样的皇帝才真叫苦。我每天四更就要起来预备早朝,躲一天的懒也不成!一坐就要几个时辰!我早上都不敢喝水了!那些大臣们话很多,说起来就没完,还动不动在那里争个没完,我好几回都要被尿给憋……”
他抱怨个不停,忽见双鱼抿着嘴笑,这才意识到跟她说这个有点不妥,急忙闭了口,脸微微一热,嘟囔着道:“这还不算,每天我还是要上学……你舅父又严厉的很……我真的一点懒也躲不成……”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真想皇爷爷还在世,都跟以前一样,那样就好了……”
虽然已是小皇帝了,但毕竟,也就只是个八九岁的小孩,双鱼见他个头虽然比去年略有拔高,但一张脸,却不见多长半点肉,两颊反倒像是消瘦了些,想必这半年,他确实过的也不轻松,便安慰说,实在太疲累的话,可以和摄政王讲,他应该会酌情减些他的事情的。
“哎,”东祺摇了摇头,“七皇叔比我还辛苦,我又怕他对我失望,不敢跟他提。”想了下,眼睛一亮,望着双鱼,眼巴巴地道:“要么,你帮我在七皇叔跟前说说?”
双鱼笑了起来:“你七皇叔那里,我是说不上话的。不过,我舅父那里,回去了我倒可以帮你提一下的,让我舅父酌情给你减点功课。”
“也好也好!”东祺露出喜色,不住地点头,“一定要记得帮我说!”
双鱼笑着点头。
……
东祺从小失母,与前太子父子关系生疏,从前只依着老皇帝,性情看似乖张,实则内心敏感。现在老皇帝没了,从他被接过来奉为少帝后,段元琛虽对这个侄儿多方照拂,但他一个大男人,再细心也有考虑不到的地方,加上摄政忙碌,难免疏于体察东祺的心思。东祺隐隐也知道,自己能坐上这位置,多少得益于诸皇叔之间的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