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晖晖透过桂花树层层叠叠繁密的枝叶,洒落在一朵朵娇小的桂花上,金色的光点如鱼鳞斑一般闪烁着,远远望去,像是在树上披上了一层金纱,沁人心脾的清香弥散在整个落英殿中。
慕晚心情不错,用完晚膳后故技重施,拉着绿萝等人在殿中打叶子牌,几人见她高兴,自是一个比一个欣喜,只有涵香因着慕玄还不理她心情不好,禀告过慕晚后便独自一人回了屋,慕晚也不在意,仍旧兴致盎然的带着众人打牌。
绿萝终归年纪大了,未到子时便回屋休息去了,绫兰等人一直陪着慕晚闹腾到后半夜才各自回了房。
之前慕晚心情不好的时候绿萝很担心,可如今她心情逐渐好起来了,绿萝反而更加不安了。
只因为自那日以后,慕晚几乎每天都要出宫一趟,且每次都只带着连翘一个人,涵香好几次想陪她一起出宫,她都不允,旁人不敢问,便撺掇绿萝来问,可不管绿萝怎么问,都探不到一星半点儿的口风。
连着好几日她都是神神秘秘的出宫,神神秘秘的回来,只字不提在外面发生了何事。
慕晚虽把心思都用在了筹划那件事上,却也在意到了近日落英殿愈发的冷,吃食也渐渐少了,她不是初进宫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对于宫中那些踩高捧低见风使舵的事儿再清楚不过。
垂眸看了看桌上的膳食,慕晚放下筷子揉了揉眉心,绿萝见状,走上前问道:“娘娘怎的不吃了,可是晚膳不对胃口?”
慕晚摇了摇头,“不是,只是有些乏了。”
绿萝招手示意晴锁和绫兰过来收拾碗筷,三人挤眉弄眼了半天,绿萝暗叹一声,只得俯身问道:“眼看着天愈发的冷了,不知娘娘可有什么法子?”
什么法子?
法子倒是不少,可她既然已经决定要走,便委实不想再为这些付出一丝一毫的心思了。慕晚淡淡地道:“有,邀宠是最好的法子,可钟衍的宠,不是那么好邀的。”
绿萝嗔了绫兰和晴锁一眼,刚想开口,又听得慕晚说道:“你们有什么就用什么,不必先紧着我。”
绿萝深知她的性子,也不多言,低头应了声诺。
慕晚站起身边往寝殿内走,便说道:“再无事了,你们下去吧。”
三人互相看了看,一起福身退了出去。
慕晚坐在楠木椅上看了会书,渐觉困乏,放下书行至床榻边,瞥见枕边的玉玲珑,拿在手中瞧了一会儿,眸光渐渐黯淡。
夜越来越深,像一层墨色的帐幕重重叠叠裹在空中,只有一轮皎月高悬,月色如注。
殿内忽然响起了一阵悠扬飘荡的萧声,刚开始音调比较欢快婉转,后面却渐渐地低沉起来。慕晚吹的正是八岁那年在陈国桃林初见钟衍时,他吹的那首曲子。有一次她梦到那些事时,曾跟钟衍提过,想来其实钟衍在那时便已经认出了她,不然也不会平白无故教她吹这首曲子。
慕晚吹着那首曲子,恍惚中,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清冷孤傲的白衣少年,漫天桃花簌簌而落,夕阳渐垂,映衬着他清冷的眉眼,如雪的白衣,整个人淡漠疏离,看似近在眼前,却又永远无法真的触到他。
阿楹说的很对,明月谁都可以仰望,却没有人可以摘下。
她曾经以为自己有幸能离那抹月光近在咫尺,甚至是将他牢牢握在掌心中,她曾经以为自己多多少少是有些懂他的,可如今才发现,原来那些全都不是真的。
她原来从不懂他,也其实从来不曾将他握在手掌心中。
她以为的,终究只是她以为而已。
萧声渐渐变得凄凉哀怨,慕晚意识到后连忙停了下来,慢慢挪到床榻上,拿被子紧紧裹住了自己,良久,倏地咬着唇笑了起来。笑的眼眶渐红,泪水肆虐。
所有人都告诉她,他是真的在骗她,一直都在骗她,就连他自己都承认了一直是在利用她,可她自己却不争气,一面努力接受,一面却怎么都不肯相信这是事实。
若是他一直以来对她稍微绝情一点,冷心一点,如今便也不会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就是因为他曾经待她太好,好到恨不得将全天下都捧到她跟前,就像长公主说过的,以他的性格,不论对方对他有什么用,只要入不了他的眼,便近不了他的身。
若说他是因为身上的寒毒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才疏远她,逼她离开,那莫许又作何解释?
钟衍身为一国之君,虽有许多无可奈何之事,但对于这种事,却不会被任何一个臣子拿捏住,本身也没有哪个臣子敢用这种事拿捏他,他虽身子孱弱,但为君为帝却半分不含糊,楚国上下都很是敬畏他,立莫许为后这件事,她想破脑袋也寻不到一个替他开脱的借口。
世人对一件物或一个人,得不到时会伤心会难过,会郁郁寡欢。
可其实真正让人绝望的,是得到过再失去。正因为曾经真真实实得到过,且得到的太过美好,失去时才会更加痛彻心扉,就像是有人在拿刀一点一点从身体里剜出血肉剔出骨头。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鲜血淋漓的骨头离开身体,动不得哭不得,绝望到窒息。
自莫许进宫后未曾掉过一滴眼泪的慕晚,却在下定决心要离开的时候,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她不想相信这是真的,却也深知自己再也无法拥有,忘不了他,便只能远离他。
心不动则不伤。
只有远离他,她才会真正做到心不动。
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