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纱裙,白羽扇。
珍珠帘开明月满。
长驱赤火入珠帘。
无穷大漠,似雾非雾,似烟非烟。
我在寂静长夜中醒来,窗前的珠纱帘被晚风拂动,倾泻下满室月光。
记不清有多少个这样的夜晚,浅酌独眠,风过帘栊,我独自靠在九曲阑干旁,安静地望着天上的一轮满月。月回我无声,我便也无须多言,与它遥厢对看。
浮生玲珑,我仿佛是作了一场久睡不醒的梦。梦中,花树下巧立着娇笑嫣然的绿衣女子,她的满头长发乌黑,总是轻盈地在脑后绾个髻。
记得,我曾拖起她的青丝,信誓旦言道:“此生愿为卿挽青丝,描鬓眉。”
青丝亦情丝,她回我一个温婉浅笑,点着我的额头说道:“兰儿又说傻话了,我可没有这份福气。”
她笑起来的样子,与我梦中的女子如出一辙。
流年多少春暮,转瞬而过。花开花落,世事云千变幻。
我喝了一口杯中酒,酒浆苦中微甜,正合了我当下的心意。
满庭院的芳菲,满庭院的春花暮雨。下雨了,雨丝纤细,淋淋洒洒地从天上飘了下来。
我的袖口被雨打湿,同样的春华时节,她也曾经笑说:“兰儿还不快进来呢,当心伤寒,又要闹吃了。”
我笑了笑,那是多少年前的往事?她坐在床前为我抹去额角的汗渍,满目怜惜地望着我,想说些苛责的话来,可看到我唇角轻挽起的浅笑,她便又掩了口。
她的手很软,很温,抚在我的额头上,是种让人渴求的安慰。
那时候,她正是韶华青春,含章里的人们每每看到她,总是恭谨地称呼一声连碧姑娘。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连碧,连碧,韧草如碧,她说这不是她原来的名字,我可也不在乎,她叫什么又有何关系呢?
她终究还是那个爱笑爱说的她,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贵人。
一只枯槁的手握着我的,我抬头望向手的主人,她说她叫连慧。我点点头,她说她只是个下人,我母亲的下人。
我的母亲?记忆中,我是从来没有母亲的。
连慧盯着我看了良久,缓缓与我说道:“公子今后莫再露出刚才那种神情,否则夫人看到会不喜。”
她口中的夫人,是醒月国国君最宠爱的妃子,是天下驰名的流月夫人,却不是我的母亲。
连慧将我带进宏伟的殿,华灯映彩,飞纱横漫,我看到黄金雁翅榻上端坐的女子。
她美如辉月,冷胜冰霜。
她,就是我的母亲吗?
我忍不住冲她笑了起来。
那高贵的妇人抬起皓玉白臂,召唤我走到近前,她的手轻轻抚过我的额头,柔美的嗓音扬起在我的耳畔:“这孩子样貌不错,可惜子不怎么好。”
“是,夫人。”连慧恭敬地跪拜于地,“公子在柔兰阁中日夜有人悉心照料,心是过于单纯了些,但也总不是坏事……”
“如果他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自然不是坏事,可若是作为咱们醒月国的未来国君,恐怕就不是甚么好事了。”那端庄的女子盈盈浅笑中,对我投来淡漠的目光。
“你喜欢含章吗?”她的口气和她的目光一样清冷,我看着她姣好的面容,点头称是。
她的笑容凝结在唇边,她拂过我额头的手指冰凉僵硬:“那你就要学会克制,学会什么都不去喜欢,把这颗心掏空,才能装下更多的东西。你,明白吗?”
月帘影动,她美丽的脸庞隐入层叠水晶帘后。
我,该明白吗?
这一场浮华的梦,无人沉醉。
镜月湖畔,我第一次见到她,她翠绿的衣裙迎着风舞动,满头发丝在脑后轻巧地挽起。
一刹那,我以为看到了久违的故人。
她的一双明眸里满是震撼,艳羡,她的唇边没有温柔的浅笑。
原来,她也终究不是“她”……
连慧说,她不是小谢,含章留不得。
我喝了一口梨花白,望着柔兰阁外朦胧的月光。
小谢是谁?
谁是小谢?
我,只是公子兰。
八岁时,母亲将我叫到身前,她的脚下跪拜着虔诚的连慧。
“告诉我,你喜欢含章吗?”这一次,我仔细想了想,摇摇头。
母亲满意地对我笑着,她冰凉的手指徘徊在我的面前:“你想学会喜欢,就要先学会不喜欢。等到你有资格去喜欢什么的时候,就要努力为自己争取。这是你生在帝王家的悲哀,也是你生在帝王家的荣耀。”
“醒月国的公子兰,该是个神仙梦境里的人物才好。现在,你明白了吗?”
我对她笑了笑,她的眼中闪过华彩,她是我的母亲。
而我,只是公子兰……
我将含章里一对璧人放出去,两年后,醒月国流传起关于柔兰阁的神话。
有人向往,有人期盼。
我亲手推开了那双曾经温暖过我的手,她没有流一滴泪,只是柔柔地望着我,说了句保重。
从此后,每到月圆之夜,天香阁中有她,镜月湖畔有我。
我究竟是否为了看她?
在流逝的那些岁月中,我也忘了。
只是坐在湖心石上,望着那轮无言的月,我会独自笑起来。
谁是小谢?
小谢是谁?
她,不过是我的连碧,我的贵人……
母亲曾说,要我将心掏空,才可容纳更多。
我记得那场火,那场焚天灭地,将一切都延烧干净的业火。
母亲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