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我带你走。”影将才刚的话重复一遍,垂于两侧的手臂不自然僵直着,没有勇气抬起。
本已准备出发去梦之国接手那边的大小事务再不回来,再不见她,怎知昨夜那汐提了两坛酒,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举坛狂饮间,追忆十几年共同经历的血雨腥风惊涛骇浪,酣畅之时唯有相对仰天大笑直至气竭,方能直抒臆。烈酒入喉,仿若能烧尽埂在两人之间多天来的高墙,到底只是美好的希冀,当时便是知道如何都回不去的吧?然,谁都不肯戳破而已。
方时,星辰暗淡,夜色阑珊,舒卷残云中启明星朦胧闪烁隐约可见,破晓啼鸣自远处传来,荡在稀薄浅风中勾起心底一阵阵凉。
影自小追随那汐,虽为主仆情比兄弟,十几年生死相扶没想到会因一个女人起隙,甚至,都算不得女人,不过少女。
两人怀抱酒坛倚在窗边吹冷风,淡淡酡红晕在眉眼、脸颊,沉默久了便有不大不小的酒嗝倏尔冒出撑场面,浓浓醉意不自觉间越散越淡。
那汐忽然扬眉笑道:“带她走吧,离我远远的,莫要再让我看到。”斜拉下的碎发遮住半张脸连同可能泄露心事的情绪一并掩去,单手搭住影肩膀,仰起头时已是满面明媚笑颜,恬静犹如月下清潭,没有丝毫涟漪。
不等影回答,那汐已然起身欲出,翩跹衣阙发出翻尔抖动之声,“你我兄弟情义就此尽了。”言罢决然而去,甩下空坛碎了满地。
满目怔然的影猝然回神,风起帘动再无相熟人影,只余淡淡酒香,恍惚觉得方才便似梦境。缓了半晌,才咧嘴苦笑,仰头将坛中剩下的酒水罐下,竟辣的人肝肠寸断。
他懂,这是那汐眼下唯一能选择的周全之策,他太了解苏晚,也太了解他了。
影挑了唇角,眼前倔强的小小身板似乎没有半分想要转过的样子,唯有细看之下才觉瘦削的双肩似在微微战栗。他静静的等待,与她相处之日已不算少,只第一次心中竟隐约有惴惴不安的恐慌。
苏晚紧紧咬着下唇,嘴中透出腥腥咸味,有朦胧水汽在眼底团聚成冰,狠狠碎成一片片,没了猝然落下的机会。攥紧的拳头不自然的抖着,条条细弱青筋蜿蜒在月白的手背,愈发刺目,仿佛劲道再大一些就会承受不住,绽放出妖艳猩红。
须臾,她深吸口气,沙哑的声音自喉头缓缓吐出,“我不是东西,由不得你们故作慷慨。”转身冷目对着他,惨白脸色在晦小巷中透出死气沉沉的灰败,“我要走,用不着谁带,我要留,用不着谁批准!”
唇上点点梅花开的晃眼,落在眼底刺进心里引得悸痛,影蹙眉看她,长舒口气,淡淡的苦苦的,笑了,“不管你是走是留,让我陪着。”
不是问句,不用她拒绝。
苏晚定定扬着头,眸光中的凌厉渐渐软下来,蓦地打开他想要拥过来的双臂,“我饿了,回家。”心中难免愤愤,这个男人总能看穿她脸上的细枝末节,总能准确判断出她心理防线最匮乏的瞬间,与她实在是灾难般的存在。
只是会不会因这灾难抵了旁处的苦?苏晚拼命睁着眼,希望风能将她不愿看见的晶莹吸干了去。
年后不久,苏晚一行便从客栈后院搬了出来,除冬香和春香其余三个被光尽数解决,敢做大少爷的眼线,苏晚只能说她们学艺不,这么短的时间被戳穿怨不得别人。
当天去看光备出的新宅,竟大的吓人,若不是回廊布局都很简单,苏晚绝对不怀疑自己会找不着门口。光听完她的感慨,很干脆的说:“少爷说苏小姐路痴的严重,拆了好些别院的围墙才有了现下的格局。”苏晚忘了当时怎么打发掉此种尴尬,只记得嘴角笑的酸痛。
苏晚和蓬莱氏合计一晚,无论做什么都要有经济基础,既然做老本行太冒风险,索真的开了作坊卖烧饼。有了苏晚强大的宣传企划案,不出半月,蓬莱饼阁也算有了点小小声望,虽然地处较偏僻的地段,往来顾客倒是不在少数。如今又有了在罗府的一出,蓬莱饼阁蒸蒸日上的大好走向势不可挡。
然,苏晚也没想到这么快就会有求医者上门。
苏晚和影回去时,便见那人坐在堂上,未施粉黛一眼看去虽不出众也算清丽隽秀。蓬莱氏坐在那女子对面小心招呼着,鼻头上还沾着没擦净的面粉,苏晚看来倒像是故意而为之。
“呦,晚风,你总算是回来了,那,姑娘,这里只有二掌柜晚风懂些医术,你们家小姐的事还是问他吧。”言罢,睥一眼后面的影,大惊之下拉了他去后院问话。
苏晚女扮男装面上是这蓬莱饼阁的二当家苏晚风,实际,大小事宜全她一人处理,而作为掌柜的蓬莱氏真真的名义代言。
那女子忙着起身,竟是扑通跪在地上,声未起泪先落,抽噎半晌才哽咽道:“求二掌柜救救我家小姐。”
介个……太诡异了吧?
诺大骄阳什么名医神医没有,偏生到个烧饼作坊给小掌柜行大礼。她眉梢抽了抽,脸不红心不跳的将那女子扶起,近看之下竟觉有些眼熟。问了几句,听说她们小姐出了满身红疹,请了好些大夫都说治不好,可再过十天就是那家老爷寿辰,她们小姐还要去献舞,眼下怕得罪了权贵,又怕脸上留疤断了以后的生路。
话是听不出什么破绽,人家说听了罗府的事,才慕名而来,苏晚搪塞之余却是因了此人几分相熟的面容起了兴趣,答应明日抽空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