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次日登门问个究竟。
又逢初二,她需陪娘亲回娘家拜会长辈,一来一往,归家时已入夜。故她隔了一日两夜,方前往孙府。
一通报,孙夫人命人将她拦在门外,不许入内。
见她等久了,还是门子心软,主动告诉她:七公子清早便出发河东竹林学画。
河东竹林?
学画?!
那夜她说:是孙某的师傅。
河东竹林住着一名和离之妇,乃金都城无人不识的申画师申小枝。莫非那夜的妇人就是申小枝?!
那妇人倒也年轻,只是松散的发髻过于率性,随意,不像是传闻中娴雅又高傲的申画师。
张玉杏认为三原国最厉害的画师,应是不吃人间烟火,冷艳之姿。
孙七子的师傅是不是申小枝不重要。
她在意的是为何当妇人询问:自己是否爱慕孙七子时她却临阵逃跑?
孙七子刚刚得知大椒小舍昨日遇贼,又想起烟火大会那夜针对申画师而来的蒙面人。一次是意外,两次就不是巧合了。
是谁想伤她?
她虽是有名的画师,却是手无缚j-i之力的女子。她爱在家中绘画,不喜外出,结识的多是同好的画友。
那些画员因她惊人的画技将她奉为天,珍而惜之。
遑论是伤害。
而唯一与她有恩怨情仇,口角之争,只有她那愚弱的前夫。据闻元以常婚宴一结束,便领着二婚妻子前往寿春游玩,躲开闲言碎语。
不是他。
那会是谁呢?
她隐隐升起一丝不安,待冼屏丰离开后,她也扯了个借词提前离开河东竹林。不料被张玉杏半路拦截。
孙七子拱手,回道:“孙某不知张姑娘守候,无意让姑娘久等,盼姑娘原谅!”
哼!
她就爱用这疏离兼有礼的态度待她,让她纵有熊熊烈火,也无处发泄。
“原谅?得等玉杏问明情况再说。”张玉杏脸容一沉,质问:“前夜,您为何抱着您师傅一言不发就逃走?”
“呃……”
单刀直入,教她如何回答。
孙七子动了动嘴唇,话语在喉,却吐不出来。
张玉杏见此,眼眶泛红,动容地道:“七公子可知玉杏不怕您凶狠的娘亲,更不怕您家那些怪异的兄弟,玉杏只怕您的心里没有玉杏。”
孙夫人在外是和善的妇人,人后却是个狠角色。孙夫人曾笑说:你若敢上孙家门,孙家便在后山替你挖好洞,等你一来便可掩土。
这是死亡的威胁。
她怕。
但为了孙七子她一一承受下来了。
同为女子,纵没有爱慕之意,对这一片痴心的女子都不由升起一些怜惜之意。孙七子抬手,却不敢触碰她。
张玉杏靠近两步,伸出小手,指向她的心脏。她轻声喃问:“这儿,可曾……可曾有过玉杏?”
指尖离她的衣衫尚有一寸,却如利剑刺中她的胸口,微微作痛。
孙七子趁在中秋佳节前整理自己负责的业务毅然回到金都城。只因她日思夜慕的申画师于初秋和离,恢复单身。
回金都城后的某日,她在街头偶遇张家姑娘。她与丫环走散,脚踝扭伤无法行走。她向来侠道心肠,上前搀扶一把,顺道护送她归家。
不过是举手之劳,她转瞬便忘了。
可张家姑娘因孙七子一向的男装打扮,误以为是公子,见其脸容俊俏,笑脸灿然,又乐于助人,于是一颗芳心暗许。
同居城南,两人偶尔在街头碰面,多是颔首一点便错身而过。
张家姑娘个性率直,无法忍耐相思之苦,遂去信向孙七子表明心意,孙七子婉拒。而她没有放弃,甚至着人上门提亲……这才发现自己恋慕的七公子竟是女子之身。
她伤心。
亦难过。
告诉自己不可对同为女子的孙七子动心。
可在汹涌的街头相遇,她顶着俊俏的笑颜缓缓靠近,她便控制不住自己心口的那只小鹿,任其撞得自己头昏眼花,迎向那人。
纵成为全城的笑柄亦无怨无悔。
孙七子被她眼中的悲伤所慑。
她仿佛看到另一个自己,被相思折磨的眼眸布满忧伤。
她又何尝想伤害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