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信兄长,可兄长偏要避嫌,不肯以亲王爵领兵,还以自己未曾守过母孝为名,要补上三年孝期,顺便避开了出仕一事。
他还当这是托辞,可兄长却穿上了素衣,不食荤腥,倒似真的要将错失过的三年母孝补上一般。
一进屋,林子清便向着主座上的那个身影低头小步趋向前,在离李濂约五步的地方站定,用一丝不差的礼数俯身深拜道:“臣太子太傅林子清,见过陛下。”
坐在上首的李濂连忙让他起身。林子清抬头时,眼角余光自然地扫过李濂身旁。
这一眼,他仿佛瞥见了一个挺拔的身姿,端坐如松柏。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在面圣时竟还想些不切实际的事。
转瞬便如同往常一样,目不斜视地与李濂商议起了为太子讲学之事。可不知为何,那个身影一直存在于自己的余光中,总也不曾离去。
李濂同他说了些为太子讲学相关的事,大多都与前两年相似。到最后,李濂又顺口问了一句:“先生怎么突然去了趟豫州?”
林子清原本为李沅极为看重的幕僚,地位之高,就连李濂都得敬称一声“先生”,这称呼即使到了现在也未改。
“臣逾矩,”林子清连忙告罪,“臣受人之托,前往豫州做些事,并非有意染指朝局。”他身上只有太子太傅一职,按理说是不能c-h-a手朝政的。这次的事恰好也赶在了豫州,但却与朝中吵得沸沸扬扬的军屯之事无关。
李濂假意抱怨道:“我希望先生再仕还来不及,又怎么怪罪于您。”见林子清不答话,他又问,“说起来,也不知是谁能请得动先生?”
林子清略微低头,道:“是安平侯夫人。”
李濂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安平侯夫人是谁,旋即便低笑几声,道:“是表姊啊,她托您何事?”
安平侯夫人,是他的姨表姐,比林子清尚大一岁。当年母亲有意将这位表姐同长兄说亲,因此让姨母带着表姐来了陵州一趟。那时他还太小,记不得事,只知道最后表姐没做成自己的长嫂,却不知道她竟与林子清熟识。
林子清似乎并不愿意提起此事,只简略地道:“夫人独子如今外放宜阳令,遇上些事。她在朝中并无熟识之人,只好求到了臣这里,臣便前去宜阳帮衬一二。”
这番话说完后,林子清瞥到李濂身侧的幻影似乎在笑。安平侯夫人在陵州时就喜欢逗弄他,过了很久之后,李沅还总是打趣此事。若李沅还在,听闻这个消息,应该也是这样一副戏谑的表情。
他没忍住,又补了一句:“臣与夫人并无深交,夫人只是实在没有其他门路了,才求到臣这里。”
李濂却是一幅并不太相信的样子,对他点点头:“唔。虽说多年不见,可毕竟是表姊,若下次她还没有门路,就让她求到我这里来就好。”
他又与李濂说了些其他的事,待到最后,林子清要起身告退时,却突然听闻一道声音传至耳畔:“装没看见我吗?”
许久未曾听闻、却又熟悉到像是刻在心中的音色,让林子清一怔,恍若身处梦中。他不敢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转头,只能向前直视,对上李濂的目光。
李濂冲他点了点头,道:“先生是该对家兄见礼。”
家兄,李濂说家兄。林子清心里只剩这样一个念头。
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入目是一张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面孔,分毫不差。
林子清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从多年前起,林子清与人交谈时便总会笑,无论真假,都和煦如三月春风。即便是在沙场上最凶险的时刻,他也能笑着在营帐中定下一计一策,让敌方伏尸百万。
可此时,他笑不出来了,一直带着的那副假面上,也终于出现了裂纹。
林子清已经许久都不曾这样失态过了。他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试了几次,才十分艰难地开口,颤抖着声音问:“国公?”
李沅坐在席子上,点头又摇头,道:“如今该叫燕王了。”
林子清半晌说不出话来,脸上的裂纹越来越大,他仿佛能听见一声清脆的声响,那副用来示人的面具,碎成了千万块。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表情。
似乎是笑,又似乎是哭。
林子清定定地看着素色衣袍的李沅,仿佛要将心上的烙印再加深一层。
李沅也含笑看着他,对他颔首道:“子清,你来。”
他甚至忘了站起来,膝行两步就到了李沅身前,再次俯下身子,深拜于地。他的心中已经空了,只知道如今李沅就在他面前,他一抬头便可仰望李沅——就如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到李沅时那样。
第10章 第 10 章
林子清却始终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李沅时的情景。
林子清出身于北方深州的士绅之家,虽不似世家豪门那般钟鸣鼎食的大富大贵,但家中也有良田千亩,平素里也算是锦衣玉食了。
他开蒙早,读书时夫子又总是夸他聪慧。父亲听了这话,开心地将他抱在膝头,对母亲说,此儿日后定能光耀门楣。这话听得多了,连年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