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沙俄堡礁石——”
“嘀——”
三个月前,陈树正准备参加某次作者大会的颁奖典礼,入场前,他的手机兀地响了起来。
“先生,请您将手机调制静音状态,谢谢配合。”一旁的工作人员礼貌提醒。
“好的好的。”陈树有些尴尬地按断了电话,也没看是谁打来的,便急急忙忙地调到了静音。
一直到颁奖仪式结束后,才慢吞吞地掏出了手机,十来通未接来电的提示直接弹了出来。
陈树第一眼看到来电显示的号码时,整个人像被冻住了一样,直接从头顶凉到脚尖。
“您好,我是d市的警方,请问您是单洁女士的亲属吗?”
“……你好,我是她儿子。”倒拨过去的刹那,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漫上了心头,就如洪水溃坝的红色预警一般。
“单洁女士方才在清水路第三个红绿灯的路口发生了车祸,现已送至第一医院进行抢救……”
“监控录像显示,发生车祸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单女士过马路时没遵守交通规则,直接从车辆掉头的路口穿过去,当时是晚上,肇事司机看不清行人,所以……”
“陈先生?你在听吗?”
“……陈先生?”
“……”
自那通电话之后,陈树仿佛陷入了一场循环的噩梦。
这个世界上每日都有数以万计的生命消亡,因为交通事故而殒命的人更是不计少数。陈树没有想到,这些平常一瞥而过的、没有真实感的灾难会降临到他头上。
次日早上7:06分,单洁还是因抢救无效而死亡了。
死因是脑部重创导致的血管破裂。
等陈树和李时添匆匆赶至d市时,迎接他们的只有一具已经冰冷的尸体。
一切都来的太快,太不真实了。
就连在医院签署死亡确认书时,他整个人还处于一种魂飞天外的状态。
“我们发现,单女士在车祸发生后到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曾经有过一段奇怪的动作。”负责处理这起案件的警察给陈树看了车祸现场十字路口的监控摄像。
画面清晰地显示着16日晚20:07分,十字路口前方十米左右的掉头缺口所发生的景象。
陈树木木地看着监控,像个失了生气的稻草人,只要一碰便会支离破碎、全身散架,李时添在一旁不时担忧地看着他
在这之前,无论是订紧急机票还是他妈的死亡确认签字,陈树都显得冷静异常,与其他签订死亡确认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们相比,犹如一个异类。
这是不正常的,李时添知道。
飓风来临前,海面总是显得异常平静。
陈树的镇定一直持续到在监控录像中看见他妈的身影为止。
短短十秒,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妈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轻易地撞上了半空,被施了特技似地直直飞出了五米远,然后以一种怪异又可笑的姿势在地上滚了几个圈。
等陈树回过神时,整张脸已经狼狈地被泪水淌s-hi了。
“单女士被撞倒地之后并没有立刻失去意识,而是做了个令我们不解的举动。”一旁的民警开口了。
“她一直想往前爬,好像要去拿回什么东西。”
“后来我们赶到了现场才知道,单女士是去拿她被撞飞的那部手机。”
听到这,陈树的瞳孔开始剧烈收缩,整张脸瞬间惨白一片,连嘴唇都开始哆嗦起来。
“单女士在意识弥留之际,拨了一个电话,遗憾的是,直到最后对方都没有接通。”民警叹了口气,不忍地看着已经站不稳的陈树。
别说出口,别说出口。
陈树紧盯着他一张一闭的嘴,心里癫狂地祈祷着,仿佛那句话是什么恐怖的凶魇巨兽一般,一出口便会将他整个人吞噬到连渣都不剩。
别说出口——
“是您的电话,陈树先生。”
咔嚓!
内心深处传来一阵可怖的轰鸣声。
有什么东西碎了。
魔兽第一个屠杀的勇士,是他的母亲。
多年后的陈树在他的里这样写道。
当时倒在地上,绝望地听着电话的忙音,到死也没能和儿子说上最后一句话的他的母亲,在想什么呢?
“你不就个破写的,真有这么忙?”耳边仿佛又想起那咒语似地埋怨。
“你就不懂得回来看看我?”
陈树的前半生,总是活在别人的期待下,所做的所有事,几乎没人问过他的意愿。竞赛班也好,考大学也好,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讨好母亲罢了。
这样被支配惯了的人生,便像被囚禁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一样,每日过得规规矩矩,按部就班。
囚禁他的笼,也是温养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