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过去,白冥深的外貌没有任何变化,前尘往事却不复存在,每隔一段时间生成的记忆都会再度消失,易空斋需要不断地让他认识自己,记住自己。
“难为你了,”白冥深每次都这样说,“如果你不想陪在我身边,随时都可以离开。”
易空斋只是摇头,他哪也不会去,只想守着白冥深,直到他烟消云散,或是自己的生命终结。
平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忽然有一天,一个年轻人怀抱婴儿来到蓑郾城,虽然他的容貌十分陌生,但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却叫人一眼就认出他的身份。
“哥,我回来了。”白照潜很是愉悦。
白冥深凝视他许久,愧疚道:“对不住,请问你是哪位?”
易空斋看到白照潜脸上的得意、喜悦、报复、贪恋……种种复杂的情绪瞬间冻住,眼中满是错愕和失望。白照潜没有留在白家,很快就离开了。
易空斋追了上去,向他解释了白冥深会忘记他的原因。
白照潜平静地听完,露出一个让人不大舒服的笑容:“原来如此。不过放心,一件事如果重复千百遍,总会记住的。”
他又凑到易空斋耳边悄声道:“最后他记住的,将只有我一个人。”
易空斋不知他回来想要做什么,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这世上有一种人,绝不会轻易忘记任何事。
又一次陪白冥深从冰脉结界焚香归来,刚刚抵达蓑郾城附近的山丘上,脚下突然传来剧烈的震动,不远处一道黑气冲天而起,雪龙腾空,怒雷炸裂。
天空瞬间如同翻涌的墨池,炽烈的火球从天而降,地面黑雾弥漫,裂开的冰缝里爬出面目可憎的恶鬼。整个极陵宛如地狱,二人在山丘上眼睁睁看着一道道流星火雨坠落在蓑郾城上方,血色火海燃起一片哀嚎,分不清是人类的哭喊还是那些恶鬼的尖叫。
父母,亲人,朋友,他的猫,每天都能见到的城中居民……顷刻间付之一炬,应该还来不及痛哭吧。
巨大的冲击令二人脑海中一片空白,仿佛是做了一场噩梦。
但易空斋没有想到,这个噩梦是会一而再,再而三,永不休止地重复的。他不知道白照潜是用了什么方法,能够这让这一天周而复始,即便白冥深从失忆中醒来,依旧会在现实中崩溃。
白照潜将他们二人困住,逼迫白冥深每天“观赏”一遍失去一切的惨状。
“现在能记住我了吗?”白照潜每次都会这样问。
白冥深的确记住了,那是易空斋第二次见他泪流不止。
“为什么,”白冥深眼神空洞地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白照潜坐在白家厅中主位,一副家主的模样,深沉思索一番,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这么做,于是就这么做了。”
白冥深被废去一身修为,双手连稍微重一点的东西都握不住。可他已经无法再忍受这样的痛苦,于是用房中燃着的香戳瞎了眼睛,刺聋了耳朵。这样就不必去一再经历蓑郾城的覆灭,不必一再听城中凄厉的尖叫。
白照潜勃然大怒,却已经拿行尸走r_ou_般麻木的白冥深无可奈何。
易空斋趁白照潜放松警惕,拼死带走了白冥深,藏在深山之中。如果可以,他很想带白冥深走得再远一点,可他同样有伤在身,只能暂时藏起来等待时机。
白天易空斋出去打猎,晚上回到他们的小屋里生火做饭,一口一口喂给白冥深。他没有告诉白冥深,他正在造船,等这艘船造好,他就会带着白冥深度过沧寒之海,什么苍生什么责任,统统见鬼去吧。
白冥深的记忆渐渐淡去,终于恢复了平静。只是他听不见看不见,易空斋无论想对他说什么,都只能在他手心里写字。
白冥深手心里都是痒痒r_ou_,每到这时候就笑个不停。
极陵的冬天快要过去,眼看着冰雪稍稍稀薄,易空斋的船也快造好了。为了尽快离开,他在外面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
这一天终于大功告成,易空斋看着擦黑的天幕和飘扬的小雪,心情却很是晴朗。今天又耽误了很久,白冥深大概等急了吧。
他匆匆往小屋走去,远远看到白冥深竟撑着一把红色的伞站在雪中,用那双什么都看不到的眼睛期盼着。
易空斋心里一暖,加快了脚步,朝着他此生的守候跑去。
“等急了吧,明天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冰冷的剑刃当胸穿过,温热的血液滴落在地,很像是一朵朵梅花。易空斋在距离白冥深几步之遥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他的笑容。
白冥深听不到他断开的声音,只感到一只手在自己衣袖上轻轻抚过,自然是认为易空斋已在身旁。他转身往他们的家走去,一边走一边说:
“你是不是又跑到山那边去了?上次抓到的兔子还在屋里跑来跑去,冬天很快就过去了,不需要在储存那么多东西了。”
“以后不要再去那么远的地方了,我以为你迷路了呢。今晚将那只兔子吃了吧,你该不会舍不得吧……”
易空斋往前迈了一步,便再也没有力气扑倒在地。那抹灼眼的红渐渐消失在雪色之中,白照潜挡住易空斋的视线,摇头道:“你该不会以为,能够轻易逃出恶魇笼罩的死城吧?如果不是我放过你们,你怎么可能有机会将他带走。”
易空斋不想听他说话,他想再看一眼白冥深的身影,只一眼就好。
白照潜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