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何定数?”
赵政说:“陛下欣赏韩非的才学和人品,却不认同他的政治主张,韩非与李斯是不同的,李斯虽然是楚国人,却平民出身,对楚国没有什么感情,但是韩非却是韩国的公子,韩国是他的国、他的家,他爱自己的国家,所以想要保全自己的国家,韩非所言攻赵之计,看似万全,实则用在攻韩上也是一样的,——全看陛下怎么定夺罢了。”
嬴政抬眼,看着他道:“既然如此,你又要为韩做些什么呢?”
“留韩非一命。”赵政说,“秦灭六国已经是定数,只在朝夕之间,苟活一时没什么意义,但韩非却是难得的人才,申不害之后,韩国唯一一个值得敬重的谋臣就是韩非。”
嬴政道:“若是韩国覆灭,韩非又怎么会忠心效力与我?”
“韩国未灭,”赵政说,“他才会摇摆,若这世上再无六国,只剩下一个秦国,那么秦国就是他的家,他只能效力与自己的国家。”
嬴政半晌未语。
赵政继续道:“你要灭韩,先取南阳,再取新郑,派谋臣往楚和魏,贿赂重臣,左右两位王的定夺,按住他们不要动,派三分的兵力征讨韩,半年之内就能拿下都城,韩国已无反手的余地。”
“唇亡齿寒,”嬴政说道,“魏与楚又怎么会坐视不理?”
赵政说:“他们绝不会出兵,一则韩的兵力弱小,积贫积弱,在魏与楚的眼中,大秦灭韩只像是打扫门前积雪,在灭韩时,他们还不必要出手。但是在灭赵时,你要小心,赵国在山东三国兵力最强,如果韩国覆灭,赵国居安思危,便会与魏结盟,在这个时候,你要去收买权臣,迷惑君主,遮蔽他们的耳目,搅乱这池水,让他们看不清眼前的利害,若是其余五国结盟,那么姚贾之辈,可以用第二次。”
嬴政陷入久久地深思。
赵政接着道:“无论何时,五国结盟都是最大的威胁,此时可以利诱,一国之君也不过是一国最大的重臣罢了,也会有自己贪图的利益,只要施以恩惠便能轻易控制。”
“切不要贪功,”赵政说道,“灭赵之后,灭魏,赵与魏向来交往密切,你在攻打赵国时,信陵君必不会袖手旁观,他可能会在这个时候联络各国,组织抗秦,信陵君虽然是忠义之辈,却鼠目寸光,没有野心谋略,只要施以小利,稍加挑拨,便可让这些联盟打破,不要轻易出兵,法家之道在于:权、术、势。”
嬴政道:“若非动兵不可呢?”
“保留实力,只出五分兵力,”赵政说,“围魏救赵的史实就在眼前,切勿贪功,切勿贪功,这天下早晚都是大秦的,但如果急功近利,会令其他国家君主心生恐慌,再用权术也无法将他们解体,再攻打下来,就难了。”
嬴政:“继续说。”
赵政说:“如果魏国灭掉,下一步就是楚。楚国无猛将,派王翦去打,力挫之,此时你已经灭了韩、赵、魏,楚军必心生胆怯,切记,在这个时候,一定要派王翦去打,蒙氏父子也可以,因为在这个时候,一仗也不能输,不能让楚军有一丝的希望,楚国已经是强弩之末,不出两年,定破。”
嬴政说:“若是输了又当如何?”
“班师回朝,”赵政说,“哀兵必胜,不要再打了,骄兵必败,等他三年,再去攻打,一击毙命。”
嬴政:“……”
赵政说:“此时天下大势已定,你就自己看着办吧,李斯是个三才之辈,可以重用,但是其为人极端,不可全信,楚灭了之后,你可以启用韩信,数年之后,他也该看清楚局势了。卷入天下大势之中,他还汲汲于家国情怀,过于天真了,但是这也可以理解,人总是当局者迷,他过于想保全自己的国家,所以看不清局势,等到楚国灭掉,他也差不多清醒了,他与李斯向来不对付,在这个时候,两个对立面的重臣会是你的左膀右臂,让你更清醒地看清楚这个天下。”
“权利只有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最安全的,”赵政说,“不要过于信任任何一个亲信,李斯不行、韩信也不行,赵高,那个宦官,更不能重用。”
嬴政却道:“你作为韩国的客卿而来,却不为韩国说一句话,到底是何目的?”
赵政:“我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只为了这天下而谈这些,你可以信我,也可以不信,有些事情,我不说你也会做,与我说不说没有关系。”
“你师从何人?”
赵政顿了一下,说道:“无人。”
嬴政有些感慨,道:“我的老师——从来未与我说过这些,他的眼睛总看着脚下的那些大臣,似乎驾驭了这些大臣,就是这辈子唯一的乐事了。”
吕不韦,赵政心想,吕不韦并非没有野心,他只是太老了,人老了,总是会沾染些恐惧和贪恋,不肯放下手里的那些东西。
“你既然也有此雄心壮志,”嬴政说道,“何不留在秦国,我许你客卿,位与李斯同列。”
赵政道:“不了,我不属于这里,马上要离开了。”
嬴政说:“不属于这里?”
“我是个过客,”赵政笑道,“陛下,这是你的天下,无论别人与你说了多少,给了你多少建议,最后一切生杀大权还是会落在你的手中,让你做决断,我言尽于此,也该走了。”
“既然来了,”嬴政说,“不妨多说一些。”
赵政一想,也无不可,于是道:“说什么?”
嬴政微微换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