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等你,你也得主动去啊。
杨慎轿子坐了一半,那血气翻涌的感觉才终于缓缓下来,整个人也从上头的恼怒中反应了过来。
不对啊。
我这去见皇上,我该说什么?
可是轿子都走了一半了,徐大人还不一定离开了杨府,这时候要是回头碰见他,那更尴尬。
自己当年是被当庭杖责三次以后离的京城,如今两鬓都已斑白,官品还比不上那商婢的私生子,哪怕心里过一遍这些事情,都让人烦躁不安。
其实上次徐阶一走,杨慎心里就回过神来了。
过去自己率领群臣边捶门边嚎啕大哭,完全是持众挟君的死罪。
要不是父亲当时威望仍在,行刑的锦衣卫手下留情,自己恐怕也早就是孤魂一缕了。
他纵有千百种的说辞,心里也明白,如今清高也换不来什么。
京中的锦衣玉食,还有无数大小官吏的攀缘附会,在父亲回乡之后都烟消云散。
后来他又被贬去西南,过尽了粗茶淡饭的穷苦日子,一年能吃几回r_ou_都算是奢侈了。
那些目不识丁的小老百姓,又有谁知道他就是前朝名赫一时的状元郎?
正在思索之际,厢门外传来声音:“老爷,驶到这儿您得自己走了。”
杨慎愣了下,应了一声,缓缓的下了车。
他一步步的重新再走了一次,还是一样的紫阙朱阁,还是一样的青砖绿苔。
被父亲牵着的年幼的他,意气风发的少年的他。
还有如今潦倒无名,连个像样官职都不曾被授予的他。
低头,就这么难么?
杨慎抬起头来,看向天边远去的孤雁,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
父亲退出了那场斗争,自己输了那场斗争。
终究是败者为寇。
虞璁回了乾清殿,剥着干果看着书,又开始想回头讲哪个笑话逗逗陆大人才好。
他可喜欢看这正经男人一脸窘迫的样子。
这被动沉闷,也有被动沉闷的妙处——只不过这样的男人,到了床上又会是怎样的模样?
皇上猛地一瞧脑袋,颇有种被自己吓到的感觉。
又开始思春了啊朋友!
别!虽然阿彷身材好声音好模样木奉估计喘息起来也相当好听,但是……
诶这么想那他确实是自己的理想人选啊。
皇上眨巴了下眼睛,忽然感觉好像没什么不对。
从前自己跟基佬朋友一起去男生浴室洗澡的时候,也会偷偷看那些线条舒展的好看男人。
哪怕人家是直男,心里悄悄喜欢一下也无伤大雅。
可惜现在是冬末,天气还没转晴,他还真没法子摸一爪子陆大人紧实的腰线。
那大长腿,那低沉的声音,还有那练过武的体力,啧啧啧啧……
“皇上?”
虞璁猛地从白日梦里回到现实,见是黄锦到了面前,忙轻咳一声正经道:“何事?”
他的目光越过黄锦,看向远处还在低头看书的陆炳,突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杨慎候在东殿,想见您一面。”
杨慎?
虞璁从遐思中又回过神来,晃晃脑袋道:“放他进来。”
自己怎么一想到陆炳,就开始惯x_i,ng走神,也真是一点节c,ao都没有了。
杨慎得了公公的消息,深呼吸了几道,才再度走了进去。
上一次他来的时候,王守仁被百般嘘寒问暖,自己却跟个奴才似的被晾在旁边。
他其实心里并没有底气。
虞璁收拾好了表情,见杨慎缓缓进来了,慢慢道:“何事?”
杨慎行了一礼,沉声道:“臣,前来请罪。”
这句话,简直像是从他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一样。
虞璁垂眸看着他,半晌都没有说话。
两人沉默了很久,都各自在盘算着什么。
“杨慎。”虞璁开口道:“当年你带了一百多个大臣,去左顺门那捶门大哭,朕倒也不以为意。”
“朕是从那日起开始觉得,与其委屈你在官场沉浮,不如放你自由,去纵情山水,恣意诗歌。”
他这句话,说的不轻不重,却让杨慎忐忑的内心在这一刻凉透。
皇上是笃定了他不是个做官的料,还不如自己去写些花拳绣腿的文章,永无堪用之才。
“陛下!”杨慎猛地抬头,内心最深处的骄傲和偏执被击溃,他深呼吸,竭力压下翻涌的情绪:“臣有意报效朝廷,从前种种皆是鲁莽愚钝之举,望皇上网开一面!”
虞璁看着这相当狼狈的杨大人,心里还在等待着时间。
他知道,如果将这样骄傲又骨头硬的人贸然放进宫里,极有可能得不偿失。
人都是从众的东西,若大家都刚正不阿,再奴x_i,ng的人也会跟着挺直脊梁。
把杨慎这种以下犯上,目无法纪的人扔进朝廷里,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纷纷效仿。
他现在不是这历史的观赏者,而是这大明朝的帝王。
陆炳缓缓抬眸,看向那沉默的皇上。
他凤眼微挑,薄唇略抿,搭在檀木桌上的手指纤长白皙。
如此清冷夺目的人,身上因笼罩着皇族的华贵之气,竟多了一分艳色。
陆炳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那一刻,终于呼吸紊乱了一秒。
自己这是……动了心。
寂静之中,杨慎的汗缓缓地滴了下来。
陛下早已不是当年那个r-u臭未干的少年郎,他现在挺拔修长,不苟言笑,就连沉默也是一种无声的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