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光要给大人们一个个递帖子,还得一个个的解释过去。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是皇上最贴近的内侍,每天每时都有人变着法子套话。
要不是自己从小在那种腌臜地方长大,练了一张巧嘴儿,搞不好就被谁忽悠进套子里了。
皇上先是半夜宣布停朝三天,又宣布晚上开会,还不知道要开到什么时候。
这会议室算上六部要员和重要的御史,当真要把整个屋子都全部坐满。
座位就那么多,恐怕还得有人站着。
最可怕的是,皇上下午一堆事要忙,只轻描淡写的让他转达一句话。
“朕要开海禁。”
鹤奴没读过太多书,对朝堂旧事也不懂,只是跟这些大人传话的时候,那些老头儿大爷们全都跟瞬间吃了炸药一样,有些激动地直接开始抓住他的肩膀乱晃,压根不给他逃跑的时间。
你们一个个读书人都这么凶的吗!!!
我要去跟陆大人告状!!
整个下午,六部的高层都沉浸在磨刀霍霍向皇上的氛围里,有些又情怀又怕死的老臣甚至开始写诗,写着写着就掩面嚎啕,大有种国将不国的倾颓感。
也只有经部上下淡定自若,还抽了个空子一起喝茶嗑瓜子。
哪怕皇上搬头猪来当官,他们都未必会见怪。
经部挑选的原本就都是锐意改革、灵活变通的官员,再加上皇上最近跟他们接触颇深,时不时的提些新点子出来,一开始哪怕非常不习惯,到后面都会感觉振聋发聩,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皇上那真是个妙人儿啊。
当然如果陆大人听到这私下的议论,恐怕又要黑着脸拔刀了。
与此同时,虞璁心情非常复杂的坐在龙椅上,等着黄锦通报往来。
那个理科天才软妹暂且不说……他见到严世藩的话,恐怕心里还真没底。
这严世藩的才华,那是明清两代都无可否认的。
哪怕他们严家跟臭狗屎似的被戏文骂了无数遍,贪污害人的例子都不胜枚举,也不能掩盖这一事实。
在这旧史里,严世藩就是京城第一鬼才,当然那时候的京城,可没有王守仁杨慎之流。
嘉靖帝在中后期,是个非常喜怒无常又难以揣摩的皇帝。
他喜欢写字条让臣子们猜哑谜,但无论是言语还是寥寥几字,都晦暗难懂。
就连机敏如徐阶,都经常有猜错的时候,也没少看过皇上的冷脸。
只有一人,从来都是即阅即懂,比皇上肚子里的蛔虫还懂他。
那就是严东楼,严世藩。
皇上喜欢青词,他就是文藻最为华丽的笔。
皇上严腻御史,他就是出手戕害的主谋。
就连严嵩得宠,那也完全是靠这个儿子当枪手当主谋,全程跟着神队友一起走,儿子说要哭,他就能跪在夏言面前,嚎啕的涕泪交加。
就这种人,哪怕现在才十五岁,他也没有降服他的自信。
……要不打死扔去喂狗?算是为民除害了?
正在左思右想之际,黄公公扬长声音通报,告知此二位来了。
虞璁冰冷了神色,坐定了等他们进殿。
那民间打扮的婢子穿了沉香色雁衔芦花对襟袄儿,下着藕色线绛绿百花裙,鬓畔略点珠翠,翠花钿作莲花形状。
一看便是王大人始料未及有这档子事,却还是吩咐人打扮收拾好了给送进了宫里来。
她的眼眸若寒玉一般,透着洞悉又明亮的光芒,神情清冷又恬淡,好看的若月中仙。
虞璁看到她时不由得一愣,心想这宫里的妃子们要是知道这事儿,搞不好就横吃飞醋了。
有容貌的才女,往往是活的最艰难的。
正因为她有花月之貌,所以会面临更多的诋毁和猜忌,也难以在男权社会里立足。
还没等皇上想完,严世藩跟着进了殿内,站在了这戚灵的身侧。
——却正是那日为他拾玉的少年郎!
虞璁瞳孔一缩,心想坏了。没法狠心拎他去喂狗了。
当时看到这少年跛着脚时,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居然就真的是他严世藩!
还是十五岁时招子俱在的严世藩!
严世藩的眼中微露笑意,仿佛并不惊讶他的身份,与戚灵一起从容行礼,道了一声皇上万福金安。
虞璁半晌说不出话来,又看了眼候在旁边的徐阶,沉声道:“那日,你怎么认出来朕是君王?”
严世藩没有说话,只把目光看向了他手上的金扳指。
……我怎么把这一截给忘了。
虞璁揉了揉额角,轻咳一声,示意这戚灵先在一旁坐下。
他望向那个仍虚虚站着的严世藩,挑眉道:“年方十五?京城人?”
“家父严嵩,任南京礼部尚书,不才随父朝觐入京,因远亲挽留逗留了数日,巧逢考试。”
皇上深呼吸了一刻,再度问道:“那估计还有两年,你就要萌父荫入国子监读书?”
严世藩略一点头,神情仍从容不迫。
大概是他现在才十五岁,连发育都才刚刚开始,并不是历史中的那个大胖子。
看起来也不算柔弱,只是身子略虚浮而已。
如果遣宫里太医好好调养一下,每天多打两套五禽戏的话,还是有希望健康成长的。
“你……可愿意入朝为官?”
徐阶神色微动,是入夜前就盼着皇上说这句话许久了。
虞璁看了眼徐阶,心里还是不太放心。
这严世藩一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