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就是,自己在未曾谋面的任课老师的车上吐槽了一路他的课有多不值得上。
但话已出口,人不能怂,这个老师不也干了坏事儿?
廖昀想起昨天晚上的恶作剧。
萧衡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不客气,要是我提前知道你在这个班,我一定不会来上这节课。”
“是今天一定不会来上这节课,还是昨天就不会说那些不该说的呢?”
“没什么不该说的。”萧衡还是那个平平的语气。
“怎么?怕我揭你老底?放心,我不是个乱说话的人。”廖昀有些得意洋洋。
萧衡觉得在这熙熙攘攘的校园他们这样拉拉扯扯实属不太恰当,遂将环在自己脖颈上的胳膊拿开。
“我哪有什么老底,一个大学老师而已,晚上偶尔出去喝喝酒,绝对的一清二白。倒是...你?你昨天晚上,喝醉了。”脖颈上没有了某人的手臂,总算是收拾得规规矩矩,萧衡好整以暇地看着廖昀,道:“你看起来,很麻烦啊。”
“醉了啊,是有点,现在还有点头痛。”廖昀有点不知所措,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因为他不确定,自己醉了以后,有没有说什么不能说的,所以现在他很心虚。
他心里藏着一个大秘密,那是一个多年以来一直渴望被关怀的自己,那也是一个从未被关怀过的自己。可潇洒的人不需要被关怀,为了继续当个潇洒的人,无论对内对外,这个秘密只能烂在心里。
不是什么大事儿,但人总会有难过的时候。
不等萧衡开口,廖昀岔开话题:“昨天帮你解决了一个棘手的麻烦,你是不是该好好感谢我?”
“廖昀,你知不知道君子之交淡如水。”萧衡一本正经。
“没用,我不是君子。”廖昀脸上浮现出几分玩味的笑意,“但这君子之交,要是换个法子,倒是也行。”
萧衡不想听他的新派君子论调:“不用,后来我也请你喝酒了,扯平。”
“不行,还不能扯平,现在你知道了我的名字,我却还不知道你呢,老师?”老师那两个字被他咬的特别重。
“萧衡”
“平衡的衡?”
“对。”
“萧老师你好,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廖昀”,廖昀笑得很不正经,做出握手的动作,“晚上能不能一起吃个饭?”
“不能,不吃,看你胖的,就知道吃。”萧衡没搭理他伸出的那只手。
廖昀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瘦削的身板,将近一米八的个儿也就一百一十多斤,气笑了。
“你瘦,你可太瘦了,我得陪你多吃点,我说萧衡啊,一起喝过酒的情谊了,还差顿饭吗,萧老师...”
萧衡一脸无奈,实在听不下去,想想等会儿也没别的事,就应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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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衡开着车,廖昀坐在副驾驶。
萧衡不说去哪里,廖昀也不问。
“平时喜欢看书吗?我看你家有好多书,杂七杂八的,有的都翻旧了。”萧衡问。
“还行,无聊的时候看看。”
“一般都喜欢看些什么?”
“武侠,喜欢古龙跟温瑞安的书。”
“嗯,古龙的看完之后,很难记住情节,时间轴跟事件建构也很容易坍塌,大概是我脑袋太不灵光。但里面的人物,竟然个个都鲜活。至于温瑞安,只看过他的一本《逆水寒》,也算荡气回肠。”
萧衡一边开车,一边自顾自地编排他的读后感,说的条分缕析,声音很让人安心。
傍晚的阳光没那么强烈,轻轻洒在萧景行扶着方向盘的胳膊上,有些迷人。
廖昀安静地坐在一旁听他讲,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松动了,氛围太好,似乎身体也没有那么僵硬了,这是许久都不曾有的感受,就更愿意聊聊天。
“看过《圆月弯刀》吗?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廖昀问。
“看过,只记得小楼一夜听春雨这句,魔教教主也刻过,在圆月弯刀上面。不记得结局了,丁鹏最后怎么样了?”萧衡答。
”不记得了,估计结局只有百晓生知道。我只是很喜欢那句诗。”
“稗官野史说书逗趣,莫非你说的是临安?”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两人都笑了。
车在街边停下,是一家不太宽敞的炸酱面馆,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他们一人守着一碗炸酱面,像两个江湖侠客在酒肆落魄。吃了七八成就敞开话匣子,酒逢知己千杯少。
聊着自己喜欢的书,听过的歌,像已经认识了很多年。两人原本都不是话多的人,此时此刻却投机的很。
萧衡说他小时候喜欢《哈利波特》,喜欢摇滚音乐,爱听崔健,喜欢葬尸湖乐队。
廖昀说他爱看武侠,不爱交朋友。感觉跟很多人聊天很费劲。
廖昀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像个孩子一样,跟小伙伴儿讨论自己喜欢的东西,也多亏了萧老师博闻强记,连他看的那些什么稀奇古怪乱七八糟无人问津的东西都知道点。
聊天的过程,世界被割裂开,言谈中只剩下,存在于理想中的美好的东西,而这些闪烁的少年心绪所依托的现实,被刻意隐去不谈。
廖昀讲什么,萧衡就听什么。
反而是此时,萧衡觉得自己更配得上为人师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