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敢直视楚棠,只虚虚望着楚棠面前的小桌几,事实上他手心已经出汗了。
楚棠认真想了会儿,道:“在臣的书房。陛下要拿回来吗?”
郁恪连连摆手:“当然不是!”他笑嘻嘻道:“我就是检查一下,看哥哥有没有嫌我的字丑给偷偷扔了。”
“怎会。”楚棠摇头。
郁恪拿出早上写好的新诏书,递给他:“你看。”
楚棠接过,打开一看,轻轻笑了:“陛下,臣真的没有嫌你字丑。”
“那哥哥也得收下这封好看的,”郁恪道,“免得叫哥哥想起我那蜈蚣似的字,在心里偷偷嘲笑我。”
他不说还好,一说楚棠还真想起了小时候郁恪非要半夜爬起来边哭边写诏书、还写得丑的往事。他笑道:“字虽不好看,但小陛下的心意是好看的。”
郁恪心里像倒了一罐蜜进来,甜滋滋的。
气氛好得不像话。
郁恪突然悸动起来,一股冲动袭来,脱口而出:“那现在呢?除夕那夜,哥哥既知晓了我的心意,还觉得好看吗?”
那一刻,他的心仿佛停止跳动了,又仿佛跳得极其厉害,让他都听不到声音。
楚棠从善如流,笑容不变,点头道:“陛下亲自酿酒给臣,心意赤诚,臣自然觉得万分好看。”
郁恪有些怔愣,紧绷的肩膀呆呆的松了一点儿下来,迷茫道:“什么酒?”
楚棠笑道:“陛下真的如此健忘?”
郁恪回过神来,喉咙一紧,着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那夜,我亲——”
迎着楚棠淡淡的目光,他猛地咬住自己的舌头,止住了话语,血腥味蔓延开来,他才清醒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朕亲自酿的酒,朕怎么会忘。”
楚棠说:“那日臣不该贪杯,都没能陪陛下守完岁。”
失落如潮水般席卷了郁恪,他呆呆的,都无法思考了,只凭直觉道:“啊,无碍,往后每年国师都可以补回来。”
恍惚中,他本能机敏地感觉到楚棠好像深深看了他一眼,但当他看回去时,楚棠已经移开了视线,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勉强镇定了心神,心不在焉地和楚棠说了一会儿话,楚棠道:“陛下,夜深了,臣先回府了。”
“啊……好,国师先回去吧。”郁恪道,“雪天路滑,国师路上小心。”
“谢陛下关心。”
郁恪凝视着楚棠离去的背影,失魂落魄地想:楚棠是真的不知道吗?那晚他是不是醉了?还是说,醉的人其实是他?亲吻楚棠只是他的错觉?
可回想到刚才楚棠若有若无的目光,他又觉得,楚棠是不是知道了,不想接受他,又碍着他是皇帝,想给留他几分颜面才装作不知道的?
他收回之前的想法。他在楚棠面前,永远都莽撞、冒失、不讲理,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一朝一夕怎么可能改变?这样的皇帝,不说楚棠,就连他自己都嫌弃。
不知什么时候,明明是大冬天,他背上已经冒了虚汗。或许是炉火太旺,热得他眼睛都s-hi润了起来。
郁恪慢慢低了头,抹了把眼睛。
第34章 陪伴陛下
小雪又飘飞,冷意在夜色中渐浓。
天气冷, 门店关得早, 好些人也不愿意出来。楚棠回国师府时, 街道的人已经消散了许多, 但此时的京都依然还灯火辉煌着, 人声鼎沸, 有着春节的极度热闹繁华。
“国师。”马车行至大门口,许忆伸手扶楚棠下来。
管家带人在门口候着, 看到他回来, 立刻走下来,弯腰和他禀告府里的事情。
天寒地冻,积雪s-hi滑,国师府门前的雪刚扫了, 现在又积了薄薄的一层。行人都穿着厚厚的衣服, 一看国师府门口, 连下人都是穿着光鲜亮丽,衣领袖口还有一圈保暖防寒的皮毛, 脸上无不洋溢着过年的喜意。
楚棠神色淡淡的, 看不出情绪,偶尔点个头说一两句,再多的话也没有了。
突然, 跟在管家身后的容青看到了什么, 脚下一顿, 看了眼楚棠, 慢慢停下来步伐,悄悄往大门另一边走去。
“小弟弟,你在这里干什么呀?”容青小声问道。
小孩儿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看容青。
那小孩儿藏在石狮子后面,身体瘦小,衣衫褴褛的,竟然也没什么人发现。容青耐心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小孩儿瞪着一双眼睛看她,因为脸小,外的大。应该是街上的哪个小乞丐,他脸上脏兮兮的,连连摇头,警惕地看着她。
这么冷的天,穿着一件单薄破烂的衣服,怪可怜的。容青看他孤身一人,问道:“你爹娘呢?”
小孩儿一言不发,只顾摇头,肚子忽然响起咕噜声,他便抱着肚子,仿佛习以为常,被冻红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害羞的表情。
“小青。”
僵持中,一道清冽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相对无言的对视。
容青连忙直起身,看向声音的主人:“大人!”
楚棠披着件白狐轻裘,漆黑的长发柔软,衬得他脖颈越发细白修长。他站在阶梯上,正侧头望着这边,目光平淡。
管家出声道:“还不快跟上!”
容青看着他们,有些踌躇,咬了下牙,求助似的将视线投向楚棠:“国师大人,这小娃娃在我们府上门口徘徊好几天了,奴婢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