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纪莎。”
“我叫杜橙。”
当然也有一些冷漠的幼崽,譬如角落里的一个,看了他一眼就转回头去了。
但安折身旁的热闹没有维持多久,因为林佐进来了。
幼崽们瞬间从安折身边散开,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林佐环视一周,确认无人缺席后,开始讲课。
他所讲的正是安折先前在走廊里听到的那首诗,也是课本中最后的那一首——比别的内容都要复杂一些,正是他走在走廊时听到某个教室里的孩子在朗诵的。
幼崽们首先把诗从头到尾念了一遍。
“不要温和地走入那个良夜。
我们应在日暮之时燃烧。
怒斥、怒斥光阴的消逝。”
“尽管智者深知黑暗终将到来。
尽管他们的话语无法再迸发出闪电。
不要温和地走入那个良夜。”
……
念完一遍后,林佐站在讲台前,问:“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
一个幼崽举起了手,安折比对座次表,这就是那个叫白楠的幼崽。
白楠幼崽道:“哪里都不懂。”
其它幼崽们都笑了起来。
林佐:“缩小提问范围。”
“那……”白楠挠了挠后脑勺,语气迟疑:“为什么不能温和地走进晚上?”
安折在表格上为白楠加了一分,然后看向林佐,等待他的回答。
白楠所问的问题他也不知道答案。在深渊,在人类基地,他看过太多次暮色渐渐取代白昼,每一个夜晚都是那样温和地降落在地面,不能抗拒。
林佐的目光扫过他们,他嘴唇微微抿紧了,一个略带严肃的弧度。
“这是你们今年课程的最后一篇课文,”他道,“它有和前面所有课文不同的意义,虽然对你们来说,可能有点难。”
他转身,在白板上写下“不要温和地走入那个良夜”一行字,重新转向台下的幼崽们。
“这是一首由隐喻和象征组成的诗歌,”林佐道:“不要温和地走入那个良夜,它的含义是:不要温顺地接受灭亡。”
安折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在笔记本上记下这句话。
随后,林佐开始从第一句讲起,安折认真记了笔记。
讲完后,幼崽们再次将诗句从头到尾朗读一遍。
“在这悲哀的山巅。
请用你的眼泪诅咒我、祝福我。
不要温和地走入那个良夜。”
安折记笔记的笔尖顿了顿,他抬头望向明亮的窗外,不远处,双子塔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城市徐徐展开,边缘消失在碧蓝色的天际。他知道这座城市尚未走入良夜,并在努力不要走入那个良夜。
一天的课程结束后,林佐下班,将孩子们交给了他和柯林。他们要和生活老师一起带幼崽吃饭,然后聚在宿舍里观看今天的新闻,为了增进和幼崽们之间的感情,安折要随时给他们解答关于新闻的困惑,新闻放完后才能下班。
吃饱饭的幼崽精神状况非常活跃,他们在走廊上打闹,说话。安折觉得有一万只蚊子在他耳边尖叫,但他宽容了这些人类幼崽们,即使是在深渊,怪物也会温和地对待自己的幼崽——不过仅限于它们自己的。
直到新闻时间到,生活老师拿出打分表,幼崽们见到表后一下子安静了起来,自发在大型投影屏幕旁凑成一圈,安折坐在中间。
他看着屏幕,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碰了碰自己的手指,低头一看,是那个叫白楠的幼崽坐在了他身边,并拿手指勾住了他的手指。
安折和人类并没有过太多的肢体接触,记忆深刻的一次他撞在了陆沨身上,脑袋还被陆沨胸前的徽章磕疼了——但幼崽的身体和陆沨不同,是柔软的。
——像孢子,人类幼崽安静地待在他身边,就像孢子安静地待在他身体里,安折借由这种幻想获得了一种虚假的安宁,再次摸了摸白楠的脑袋。
于是白楠往这边又凑了凑,紧紧靠着他,胳膊抱住了他的手臂。与此同时另一个名叫纪莎的幼崽也靠了过来,这个幼崽的长相依稀像个女孩。紧接着,幼崽群向他蠕动,一旁的柯林也得到了几个幼崽的喜爱,亲近成年个体似乎是所有生物幼崽的天性。
但是还有一个孤僻的幼崽依然盘腿坐在自己的位置,不为所动,安折记得他的名字,叫司南,司南上课的时候也从来不提问题。他和司南对视一眼,对他笑了笑,司南眼神躲了躲,将目光移回大屏幕。
新闻开始了。
“6区轰炸后,外城怪物数量明显减少。军方第二空中编队于今早六点起飞,降落1区支援外城,审判庭陆沨上校将指挥现存队伍进行驱散中心的收复行动……”
安折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名字,自从来到主城后,他一直没见到陆沨,原来这人已经又去外城了。
白楠忽然小声道:“是审判者诶。”
纪莎道:“好害怕哦。”
安折问他们:“怎么了?”
白楠说:“新闻里经常说审判者又处决了多少人。”
纪莎:“他还经常去深渊,深渊好可怕哦。”
安折摸摸她的脑袋:“不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