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书雁带有胡人血统这件事,几乎全中原武林都知道。她从来就没费心掩饰过自己的血统——而且就冲着她那张深目高鼻、明显带有胡人血统的脸,估计想掩饰也掩饰不了——说话的时候更是能听出点塞外胡人特有的那种铿锵感。再加上她的语气很冷,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便更让她出口的话语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句随便什么话,都能带着点金戈铁马的肃杀的意思,真是白瞎了“书雁”这么个婉约雅致的好名字。
可就是这么把声音,在叫着杜云歌的名字的时候却有种莫名的让人安心的感觉,而且这可能也是全武林里唯一一个能直呼杜云歌的姓名的人了,所以杜云歌从来就没把这事儿当成“僭越”的证据过。
眼下她看着面前一身青衣的黑发女子,只觉这一幕可无论如何都没在她的记忆里发生过,恍然间竟然不知道这究竟是一个崭新的梦境,还是她真的死而复生了。
薛书雁见她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对自己的问话没有半点反应,可是脉象又正常得很,不像是被人下毒了或者身体不适,便又问了一次:
“怎么了?”
——她的这番作为要是让外人看见的话,保准能够吓得让有幸能够看见这一幕的人三魂去了七魄:
那可是薛书雁!妙音门的大师姐薛书雁,板上钉钉的、内定下一任妙音门的副门主,是个武功盖世得让但凡是入了江湖的人就没有没听说过她的名字的年青英杰,在中原武林的年轻一辈里是毋庸置疑的翘楚,她的名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连塞外的胡人都亲口承认,说“妙音门的薛书雁是个何等厉害的大人物呢,连我们都听说过”。
和薛书雁的高强的武艺一同传出去的,还有她那冷到了极点的性子,曾经有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过,妙音门门主杜云歌可真是朵高岭之花,她负责当花,薛书雁负责当那个能冻死人的高岭。
可千万别不信,对外人,薛书雁别说和颜悦色了,甚至连同一句话都不会说第二遍的,要是一个疏漏没听清,就只能自己连蒙带猜地去补全。这么一想,她竟然能耐心满满地将同一个问题对着杜云歌问了两遍,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对门主的尊敬的地步了,这得是杜云歌上辈子积了堪比救苦救难观世音的功德吧?
然而杜云歌却没有任何受宠若惊的感觉,因为她的脑子基本上已经不转了,只是呆呆地坐在床上,怔怔地看着薛书雁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就无声地落下了泪来:
原因无他,她认得这双手。
薛书雁虽然说冷冰冰的,但是在身为师姐教导她武艺的时候还是很尽职尽责的,没有任何的藏私,恨不得把自己会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全都传授给她,曾经不厌其烦地握着她的手为她纠正握剑的姿势和投掷暗器的手法,少说也有千百遍了,哪怕她闭着眼都能知道握着她的手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薛书雁。只是架不住杜云歌天生就不是练武的那块料子,要不的话春夏秋冬四位护法也不会想着要替她搞个什么比武招亲大会、想找个可靠的人来协理妙音门了。
只可惜这比武招亲大会,到最后招来的还是条白眼狼。
杜云歌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把这过分骇人的“死而复生”一事咽回了肚子里,只是小声道:
“我做了个噩梦。”
她本来就长得好看,被称誉一句“花颜靡丽、举世无双”也不过分,就算被冠以了“傻大头”这个挺折辱人的外号,这些虚的、名誉上的东西也无法削弱她那宛如天人的长相半分。更别提她眼下还泪眼汪汪地捉着薛书雁的手小声说话了,是个审美正常的人就要天然地对弱势但是又赏心悦目的东西心生保护感的,就连冷心冷面得全江湖都避之不及的薛书雁也不能例外。
她就着这个过分亲密的姿势,将杜云歌抱在了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虽然这个安慰人的行为由她来做的话尚有些生疏,不过她学东西相当快,仅仅数息时间,她拍抚杜云歌后背的动作就变得力道柔和适中了,舒适得让杜云歌差点就合着这个姿势,在薛书雁的怀里直接睡个回笼觉了。
不能怪杜云歌心大,实在是薛书雁这三个字,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免死金牌一样的存在。从小到大,薛书雁给她背过的锅的次数已经双手双脚加在一起都数不清了,有句老话叫“讷于言而敏于行”,想来薛书雁就是这种人,虽然话不多,但是办起事来格外妥当,让人放心得很,和杜云歌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有了薛书雁的一个承诺,那可比吃了整整一葫芦的定心丸都让人安心,虽然这人冷冰冰的,不太好相处,但是只要有她在,杜云歌的天就永远塌不下来。
正当她迷迷糊糊地打算真的就先睡个回笼觉再说——对于极度缺觉的人来讲,天大地大补觉最大,除非地动山摇黄河倒流了,否则任凭什么东西也没有办法把一个困到了极点的人从床上拽起来——的时候,薛书雁突然开口了:
“云歌,你今天不去看你的比武招亲结果么?这都要到晚上了。”
她的声音依然那么沉稳好听,然而杜云歌硬是从那里面听出了一丝不对劲的感觉来。她还没来得及就着这一丝的不对劲深究下去呢,就后知后觉但是又恰好地反应了过来——
“等等?!”
她刹那间就惊得睡意全无了,一把抓住薛书雁的肩膀:
“今天是霜降?!”
杜云歌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