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了么?”
“不困”
“想什么呢?”
“想你”
陡然心跳像是快了一拍,因少年那一句“想你”。
江云涯叹一口气,道:“师兄嘴拙,不会说话,又惹得你不高兴。师兄今后能一直陪着你,护你,就算是对师父有个交代。”
“要不是师父吩咐,你还会来陪我么?”赵绪半晌没说话,然后问道。
“会。”江云涯没有迟疑,“师兄只想看着你平平安安地。”
“哦。”赵绪把头埋下去,声音低低的,有点闷,道:“我又使性子了是不是?对不起……”
“这么些年都这性子,今日是怎么了?”江云涯笑道。
“不怎么,睡去罢。”赵绪心烦意乱,起身就要走。却不慎踩落一片砖瓦,惊起下面巡夜的小厮。
赵绪还没来得及说是自己在这里,那小厮便尽忠职守地开始大喊捉贼。
“……”
赵绪第一次那么后悔把晋王府的下人训练得如此身手敏捷,没片刻,院子里就围了一圈人,都仰着脖子喊,叫这“贼”不要跑。
赵绪一身蓝衣,在屋顶的圆月旁衬得仙人之姿,心中腹诽,他们怎么能把自己看成贼了?
所幸,林管家还不算老眼昏花,看了许久,方颤巍巍地说了一句“这好像是咱王爷。”登时人群又s_ao动起来。仔细一看,还真是……
自家温润如玉,举止优雅的王爷半夜竟然在屋顶站着,不知道做什么,还被当成贼!
这笑话可大了。院里顿时一片死寂。
赵绪捂着脸,回身一看,屋顶上早没了旁人踪影。他知江云涯应是早就轻功飞了出王府,怕被人看到,疑心自己结党。但心里就是堵得慌,闷闷不乐。
""没什么贼。本王在此间赏月,都散了罢。”赵绪往下面瞥一眼,淡淡说道。
众人错愕许久,方反应过来,又都纷纷夸赞王爷情趣高雅,武功妙绝,暂不再表。
赵绪回到房中时,看见身着玄色劲装的男子长身立在一旁,显然已等了许久。
“观察的如何?”赵绪揉揉太阳x,ue,问。
“禀殿下,除却拥向太子的一部分人,大多将领仍是,态度暧昧。”穆千山跪在一旁,身影隐没在黑暗中,恭敬道。
“钱是买不了人心的,你知道。”
“属下明白。”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罢。”赵绪有点不耐烦。
“是。“穆千山知他是暂不想再管这些事,便欲退下,被赵绪叫了住。
“不用管江云涯。”
“是。”
穆千山鬼魅一般地退出房去,无一丝声音。
赵绪躺在榻上,阖上眸子,眉头却紧紧皱着,并未入睡。
此次边疆武将进京述职,期限三月。这三月里,未知变数,这些人就算不能为自己所用,也绝对不能成为挡路石。
身体疲倦,意识却仍然清醒。赵绪有点恍惚,四年了,他变了许多,慢慢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排除异己,明争暗斗,越是习惯了玩弄权利,心中越是麻木。
岐山上林绪的影子本来早就模糊,今日再见到江云涯,却是又清晰了起来。
江云涯,你要是知道我现在的样子,还会和以前一样对我么?
赵绪思绪纷杂,只想着今日再见时那人更加俊朗成熟的眉眼。在心中问。
在岐山之时,仍是懵懵懂懂。赵绪只是觉得有个可靠的人能任他胡闹,不管犯了什么错,都有人给他担着。
十五岁那年,到了长安,一切都不一样了。
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是他的父皇,那是他唯一的血亲,却那么陌生。在父皇那里没有寻常人家的温情,只有赏赐或者斥责。
慢慢地,赵绪觉得,他不需要什么亲情了。
人总是得陇望蜀,何必呢?
太子从一开始就看不惯他,暗地里针对他。他却偏要这天下人看看,你赵景除了个当太傅的舅舅,可还有什么能力和他争?
赵绪闭上眼,眼前似乎又浮现那场大火。模糊的人影,绝望的哭喊,尸体烧焦的气味,这个梦魇一直缠着他。在岐山上的时候,还可以堂而皇之地钻到江云涯的被窝里,枕着他温暖紧实的胸膛,而现在惊醒,却只有空旷死寂的华堂。
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江云涯别样的情感,应该是做了第一个那般的梦吧。
梦里模糊的看不清那人样子,只感觉是个身材修长有力的男子,他想推开,却没有力气,汗涔涔地沉浸在梦中的快慰中,怎么也醒不来。直到最后,那人凑在他耳边轻笑,唤了一声小绪,他蓦然惊醒。第一次做那种梦,竟然在梦里梦到了自己的师兄……
再后来,父皇提过他也是知人事的年纪,要赐他几个侍妾,却都被他推掉了。朝中大臣都夸赞晋王殿下不近女色,持身严谨,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就不喜欢女人。有人投其所好,送来几个眉清目秀的小倌,也都被他退了回去。
或许,也只是那个人吧。
可江云涯对自己的好,是对弟弟的那种好,赵绪不甘心,不甘心总是近不了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