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大婚,一应准备本应自旧年便作起,首当宣诰中外,再促礼部、鸿胪寺等着手备执六礼,如何也需数月!然此回倒好,下诏至大婚,不过一月有余,真正苦了一干主事之人!
外间猜测,官家临时起意,或因久病不愈,欲借此驱散这年余来宫中的晦闷。且不说外议如何,南宫霁心中却清明:先下旨逐出自己,再急为太子婚娶,自是因当日梅林之事事发!
资善堂既闭,南宫霁便不能轻易再出入宫禁,只是除此,他处倒还如常,便是俸禄也未削减半分!这自教府中上下暂舒一口气。
当日领了圣旨,众人皆忧心忡忡,不知自家郎君究竟有何过失,竟教天子震怒成这般!若是小失小过,以天子的大度,下诏严斥一番便也罢了,何至于驱他出宫?这于蜀中无疑是折辱啊!再言之,当初南宫霁乃是以伴读之名教留在汴梁,当下这一来,岂非失了留他下来的由头?成了堂而皇之留质?!思来以梁帝的英明,若非有不得已之原由,断不能如此!
此间最为情急的自是苏禹弼与周淮安!自圣旨下后,他等已是多番探查,上至南宫霁的亲随张令其,下至平日送他去宫中的家仆,甚至马夫,皆教一一“过审”,却究竟未探出甚底细。
南宫霁则装聋作哑,由得外人去猜。倒是张令其陪他出入宫禁,大约料到或是年初入宫出的事,却也不知详细,只能猜测或恐是那日饮醉惹祸,且怕是。。。酒色耽人!忖来家主平日确非胡做非为之辈,然青年人毕竟血气刚盛,加之醉酒,若说一时糊涂也不无可能!这一点,苏禹弼倒也想到了,如今只悔当初百密一疏,在此事上未对少主多加约束!实有负主上之托啊!又说酒色误人,确是在理!
但说太子婚期将近,禹弼便劝南宫霁备份厚礼入宫!岂料其人却闪烁其词,大有回避之意。这般自令禹弼心急:若与太子的这份旧情也不能维系下,则少主今后在这京中还如何立足?!然他怎知,此实是旁观者迷!
南宫霁如今实是有苦难言!事到如今,他惟有强作淡漠,与太子互不牵涉,方可避祸。
当日宣旨,梁帝已令内使传话:资善堂已撤,今后非朕旨意,汝不得入宫!朕不欲追究前事,望汝好生自省!若再执迷,必严惩不殆!切记!
他不可执迷,否则必然祸人祸己!因而,惟有退避。
暮春,日子一日长似一日,无须读书,饱食终日,可肆意欢娱矣!原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之事。可惜于南宫霁,这等“无忧无虑”的日子却未必有多快活。天气渐热,却成日闷在府中,每日里只待到傍晚,他才往后院闲走片刻,观观花柳,散散闲心。
端午将至,太子大婚在即,成都的使臣与贺礼也到了,此次来的乃是南宫霁的三叔荣虞侯南宫德良。
南宫霁遭逐出宫之事,蜀中自已有所闻,南宫德崇忧心忡忡,不知儿子究竟犯了何过!因而此回德良入朝,已受兄长重托,须尽力替侄儿斡旋,保他无虞。
听过叔父的来意,南宫霁却淡淡一笑:“此事,梁帝已不追究了,还请叔父转告父亲放心。”
德良听他这般说,心中虽还存疑,然再经问过禹弼,得知自那回后,梁帝确未曾再加追究,且如今府中一应待遇皆如旧,心中便也暂为安定了。
是夜,独饮后园。
机中锦字论长恨,楼上花枝笑独眠。
庭院幽深,且邀花柳,共饮一席。花影绰绰,亭台欲坠,却又想起那日,乱枝花影间,相拥道尽心间事。。。
一时愁醉,竟觉这酒味亦带苦涩!欲唤人来将酒换去,孰料连唤几声,却无人应答,不由怒从心起:他南宫霁便是当下落魄,却依旧是这南宫府的主人,怎连个端茶侍酒的仆从都唤不动?愤而起身,却觉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昏黄,强自摸索前行,无奈脚下花草牵绊,未出几步便跌坐在地,头愈发昏沉,腿脚更是不知如何伸展。锁眉苦笑,心道今夜恐是要醉卧花间了。好在时已入夏,夜间虽略有几分凉意,然在外睡上一宿倒也无甚大碍。
正在昏昏欲睡时,却忽而教人摇醒,自然大不悦,含糊道:“作甚?莫扰我清梦。”
只听一人声道:“郎君快些醒来,夜凉,不可睡在此处!”似是张令其。
闻言,南宫霁忽想起方才之事,便恼意复来,叱道:“方才汝在何处?为何唤了那许久无人应?”
令其道:“郎君恕罪,方才小的离得远,实未听见。。。”
南宫霁恼意更甚,道:“汝等皆去顾自悠哉,近前却无人伺候,是何道理?”
令其一怔,半晌才醒转过,知他是酒醉忘事,只得无奈道:“方才郎君要独自赏花,小的们便退下了。”
经他这一言,南宫霁才忆起似是有此事,一时倒也无言。令其唤来两个小僮,三人架着那烂醉如泥之人,一步三摇往前院行去。
南宫霁似又昏沉过去,口中却还不时念叨甚么。令其凑近,听来似是“令。。。”忙应道:“令其在此,郎君有何吩咐?”再听他却又没了声音,只得摇头苦笑。
行至朝云居处宝华阁,南宫霁却似忽而清醒了,道了句:“今晚回去歇息。”
令其正欲答言,却见夫人已迎将出来,只得附耳小声道:“娘子正候您呢。”
言落,朝云已到跟前,见夫君这般模样,自是又惊又急,原只听说他今夜在园中独自赏花,不欲他人打扰,便不曾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