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抗旨
新荷教南宫霁由张放处接出后,安置于城南一处清雅小宅。虽是外室,南宫霁也未曾薄待她,吃穿用度自不说,原还要给她宅中添几个丫鬟仆从,然她到底不肯,说农家女子,哪需人伺候,只是不欲过分拂了南宫霁的好意,到底留下一个名唤禾儿的使女作伴。
说来这乡野女子,比起大家闺秀,除了肚中少些文墨,他处着实无可挑剔,贤惠温柔自不说,或是因了之前谋生的经历,里外总也透着股机巧,知冷知热,时日一久,竟教南宫霁流连忘返!只他常日不归家,难免教朝云觉出异样,然而无凭无据,却也无法,只是犹自气恼罢了。
到了年下,南宫霁成日不是赴官场之宴,便是与好友相聚小酌,倒也觉时日匆匆。难得有一日闲在府中,反显消沉。因是晚间忽闻张放来访,竟是喜形于色!然待得知他此来是为辞别,却又颓丧起。
张放前些年放官西陲,已许久未与家人谋面,此回年休,正好回乡访亲,这一走倒也需些时日。
南宫霁最怕冷清,当下自然百般不舍,一顿饯行酒因是喝得了无滋味。
送走张放,已是半夜,南宫霁半醺,昏沉入梦。不知何时,忽闻外间人声道:“圣旨到了!”心中一惊,未及起身,来使却已闯入进来,呼道:“圣旨宣您回京呢,快快收拾了随我走罢!”
南宫霁正欲答应,忽想起前事,怨忿顿起,欲回绝他,然张口便觉喉中干涩,声音小得听不真切!
那人见他不走,作势上来拉他!他闪身欲躲,却忽觉一阵天旋地转,继而便觉周身一痛,才悠悠醒转!
原是一梦!
由床上滚落地下,好在未伤着!只是头晕目眩,一时倒爬不起,想来四遭无人,便索性拉下被褥盖着,静躺养神。许久,缓缓起身,倚靠床沿,头却慢慢滑落臂弯,又埋进襟褥。静寂的室中,响起一声沉重的叹息。
屋外,北风捶打着窗门,乍听似是人声呜咽。
时日如梭,又到辞旧迎新之时!虽说如今府中景况不如当初,然在众人c,ao持下,这年过得倒也不至过分冷清。
时近夜半,众人正嬉娱守岁,忽闻s_ao动,惊出观望,才知是外间放炮仗ji-an进火星,竟点燃了后灶外的柴火,好在施救及时,才免去一场灾祸。
到底是无事,却难免与众人心上罩上层y-in霾。淮安见家主为此不安,便宽慰道:“所谓火起生旺,看来今年府上定有好事。”
南宫霁闻之,虽不能说尽信,然知他是好意,便也一笑而过。孰料没出几日,此话还果真应验了!外宅传来喜讯:新荷有孕!南宫霁竟是要做爹爹了!说来他虽成婚日久,然膝下犹虚,当下好讯传来,自是欣喜!
只是高兴过后,却又新添烦恼:新荷是外室,当下有了身孕,本是时机将她接回府中,给个名分!然而朝云跟前,他却不知如何说!倒并非因他惧内,而是,之前朝云是如何对待柳氏的,他心知肚明,何况新荷已是有孕之身,如何经得起那般折磨?而他纵然有心,也毕竟不能时刻守在她母子身侧!因而甚觉为难。
且说此间愁绪未解,却有另一喜事从天而降。
上元节当日,通判府宴上,南宫霁接到回京的圣旨!然他当时微醺,竟言称不甘,道甚“洛阳春花尚未看遍,怎舍离去?!”令众人愕然。自然,此是醉话,圣旨既下,他难道还能抗拒?
倒是说来,阔别了大半载的汴梁城,新春伊始,又是怎样一番景致呢?
大雪初霁,银装素裹的宫苑较平日自添几分闲趣。
将近正午,阳光匀散冰面,一道道晕开的光辉炫得教人不敢直视。有宫人平步踏冰,竟也安然无恙,遂愈发大胆,在上似嬉戏般来回走动,看去极自得,令旁观者皆跃跃欲试。
湖边,清秀少年莞尔一笑,抬脚亦往冰上走去。一旁宫人见状大惊,急忙劝阻!少年无奈,却也未再坚持,便立在原地看着冰上众人嬉戏。
一阵,忽闻身侧人轻禀:“林娘子来了!”
少年似不经意一蹙眉,但露几丝厌烦。身后,环佩之声已近,须臾,闻女子请安之声。
转身见林妃那张尚带病色的脸,越凌强忍不悦,道:“天这般冷,朕早教你在宫中静养,你不听便罢了,当下却还来这这湖边做甚?”
林妃闻之面色悄然涨红,开口欲答言,却觉一阵寒风迎面扑来,呛得她急咳了好一阵,一时只蹙眉抚胸喘息。
越凌见状,终于又生几分不忍,便尽量作了好色,谓她道:“你病未好,还是回去歇着罢!游园之事,待到春暖花开未尝不可。”
林妃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臣妾多谢官家关怀!这大冷天,本也想着不出来,只这两日觉着身上好些了,今日又得雪霁,听闻湖边景致极好,这才打定主意出来走动走动。”
孰料越凌却道:“既如此,便随你!只是朕要先回去了,你若不适,也早些回宫。”言罢,果真转身离去。
林妃心中纵然万般委屈,当下却也只得化作一腔苦水默默咽下。
远远目送官家离去,人群远处的树下,一粉衣女子轻叹了声。身侧的小宫人却是嗔道:“娘子方才若是步子快些,不也能见上官家一面,说上两句话?”
女子脸微微一红,目光仍旧追随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直到被远处的树丛彻底阻隔,才幽幽道:“赶上又如何,到底也是自讨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