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班是个通达的好班主任,彭小满承认。
“你爸。”老班另起了个话头,“你爸彭俊松,他是我来鹭高带的第一届学生。”
“啊?!”彭小满一下子坐直,好险没吞了口香糖。
“不信啊?”老班咧嘴嘿嘿笑,猜就到他是这反应,“不信等开学我把那时候毕业照带来给你瞅瞅。我还记得你爸站最后一排右数第二个,哎哟,大高个儿,戴个眼镜,文文气气的。你还别不服,你爸那年高考是咱们学校前十,很厉害的,是石油大学吧我记得?”
“是,然后毕业就去伊拉克圣战了……”彭小满抹抹嘴巴,“不是,所以我爸跟您认识是吧?”
“那必须认识啊,我是他恩师啊,没我督促着你爸当时志愿就撞飞了,哪儿还能考上石油大啊?”老班不要张老脸,“你爸跟你妈结婚那年,你爸喜帖都寄过来到手了,那时候我家儿子不正中考嘛,就实在抽不开身还大老远地跑去云古,要不我就去了。”
“您别告诉我,我爸让我转来鹭高之前,还特意把我托付给您了?”
“啊。”
“哎我靠,我说怎么感觉您对我一直特别……特别呢。”
老班按按他肩,“那你爸不是为你好嘛,他人是有点儿闷瓜,但心细脾气又好。你想你爸要不提前给我打个预防针,我能让你回回体育课不上坐那儿坐着么?你那体育老师都过来反应好几回了,不还给我招呼回去了,我跟你说要是陆清远游凯风那几个皮小子这情况,你看我狗头不给他俩打爆。”
“……我以为是我那假证明好使呢。”
“好使个狗屁,一小门诊开的哮喘证明谁信?你当现在老师个个儿都傻呀。”
老班默默了一刻,口吻倏然又愈发和缓下来,低声下来。老班这样的年纪,走过时过境迁,行过过往岁月,倘若有意要去温和待人,话里,则会带有一种沉稳而有力的抚慰x_i,ng质,不叫人炸起毛来,避而远之,“小满啊,你妈妈她,身体还好么?”
“她?”彭小满朝窗外看了一眼,发觉行到这处,乌南江的宽度陡然收束了许多,“她还好吧,怎么说呢,她其实算是命不好吧,心肌炎要不了命,但尿毒症这种东西……就,熬呗。”彭小满逗了个乐,“就跟咱班长名字似的,续铭,续命。”
“压力大么,不在她身边?”
“说笑呢班主任。”彭小满挑眉,吐了下舌头,“我离他们远,我能有人什么压力啊?反倒是我爸,又得上班又得照顾我妈,四十岁熬得跟六十岁似的。有时候我也挺……愧疚,觉得没有尽到儿子的责任。但我爸就告诉我说,还没到你尽孝的时候,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别叫我再多分出一份心。”
“你爸不容易,有担当,能抗。”
“那是因为他不担当没人担当啊,我的x_i,ng格其实是遗传他的吧,就不逼到那份儿上,永远是优哉游哉的。其实很急,但就觉得我在满不在乎,觉得我这个人不j-i,ng干。”彭小满眨眨眼,“我不喜欢我的个x_i,ng,但这真的是我天生的,我不知道怎么改。”
“你能承认就算你不一般了,你这个年纪就怕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你倒没有。”
“谢谢您的夸奖。”彭小满抱拳,朝老班嘿嘿笑。
“行吧,说也不说多了,累嘴。反正以后学习上啊生活上啊,有什么不开心的或者搞不清楚的,不敢跟家里人和老师说,就跟你同桌说,李鸢那孩子是个心里能藏住事儿的人,嘴也贱贱的,但稳得很,你俩其实应该也蛮有共同语言的吧?”
“我俩凑一块就是一金庸。”
成天少侠长少侠短的。
“什么意思?”
“没啥,没啥。”
彭小满转过头去看李少侠,看他倚着车窗睡着了;游凯风硕大一颗脑袋枕在他肩上,边听着重金属边睡得嘴歪眼斜。彭小满伸手过去,解开了座位旁的拉环,替他俩拉上了米色的百褶遮光帘。靠近李鸢的脸上,轻轻触到了他的鼻尖,彭小满手收的快而安静,却依然把他弄醒了。
李鸢抬起眼盖,翻成欧双,乌南江的水汽进到他眼里了,一刹之间,满是混沌未醒的迷惘。
“我错了,接着睡吧。”彭小满朝他比v,“强行晚安,少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