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鸢觉得自己很矛盾。
家庭关系而已,他既害怕聪明人看穿,又怕不聪明的人看不穿。不聪明的人看不穿,他就少了一次把故事变相地说给别人听,把痛苦给别人看,与人不同沾沾自喜的机会;聪明人看穿更可怕,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底儿,看透他的中二矫情,不过就是个毛没长齐还想学别人耍酷装深沉的事儿逼。
李鸢看不出彭小满是什么人,明面儿是大写加粗的没心肝,外加乐天到蠢,可能体察觉到的他藏着的另一面呢?也许深不可测呢。反正李鸢觉得他和别人挺不一样的。
“逗呢,这有什么明显不明显的。”两滴水红的西瓜汁欲坠地挂在彭小满的下巴上,被云影天光穿透,有一个高亮的小点,“高兴就高兴,不高兴就不高兴呗,怎么?”彭小满眼盖一抬,“你还能弄出个既高兴又不高兴吗?那都是人装的,不是本我,假死了。”
李鸢张了张嘴,一个字没说地低头一笑,又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不讲对,也不讲不对。
突然就拔高到了哲学思辨的高度,不明觉厉的。
小满n_ain_ai后来给李鸢的好东西,是一只晶亮玻璃的密封罐,里头是自己熬得川贝枇杷膏,原料就是上回他们几个从学校里费尽周折采回来的枇杷。留了一部分尝鲜,剩下地便全加川贝熬了,口味好也易保存。小满n_ain_ai分了他一罐,还顺嘴嘱咐李鸢少抽烟,小小年纪不要搞坏了肺。
彭小满在他后头逼叨叨——老颜控,看你长得好看真拿当孙子疼了还。
学生生涯,大喜有三:晚读突停电,大考巧延期,早c,ao遇大雨。
张潮曾在《幽梦影》里写,秋雨如挽歌,夏雨如赦书,周一大清早上的大雨太他妈给面子了,何止赦,简直大赦天下,下的颠黑倒白,倾盆哗啦啦。李鸢齐整穿戴一身雨衣蹬车出狭窄逼仄的筑家塘,入了一帘骤雨,宛然涛中浮萍,风中枯叶,雨衣帽登时被风灌满得上下翻飞,屁用没有,雨水顺着缝往衣服里成串儿地淌。
李鸢索x_i,ng摘了帽子,骑到校,浇出了一个分外不羁狂放且x_i,ng`感撩人的s-hi发,一并捋到顶上。彭小满继续堪堪压点人r_ou_漂移进了教室,看着倒是一身干爽,除却鞋s-hi了,额前的头发被浸潮了,一绺绺乌黑正贴在光洁发亮的额头上。
游凯风滋溜嘬了一大口甜豆浆,一双肥手游走在狼藉的抽屉肚里摸索着第一堂课要讲评的两张数学练习卷儿,隔着李鸢冲彭小满嘻嘻笑着喊:“哎哎哎!”
窗外天色灰蒙,教室里嗡嗡扰扰,亮着灯,潮滋滋;王后雄薛金星荣德基,教辅三巨头在课桌上上堆成了座座连绵起伏,不怒自威,险凛凛的高耸之峰。彭小满应声回头,先对上李鸢,诧异了一秒他s-hi透的一身,再对上他身后的那颗圆硕的脑袋:“什么?”
心里话:你不会念我名儿里的三个字是怎么的?
“我想扫你。”
扫我?
听起来有点儿黄。彭小满没明白,李鸢便福至心灵地替游凯风轻轻补全:“他是说,你刘海像条形码。”彭小满听了撇嘴眯眼,示威x_i,ng地猛搔乱刘海给他俩看:真绝,骂人还带同声翻译的。
开胃菜似的两堂语文课毕,大雨伴着响雷依旧簌簌下的不停。老班端个水杯从回廊那头慢悠悠地走过来,刚现了半边圆润的人形,就给班里靠窗坐着的一个同学眼明手慧地瞧见了踪迹,抬手噘嘴一嘘打了信号,闹哄哄的班里片刻间便此地无银地一迳安静了下来,陆清远长腿迅疾一迈,丢了篮球横跨两组一屁股坐回了座位。转笔翻书的转笔翻书,低头喝水的喝水,个个帝后级演技。
“再给我装来,八百米开外就听我们班吵,哎,人来了你们给我装。”老班抬高着一边的眉毛,拍拍门板抖抖手里的一沓纸卷,冲着续铭一扬:“大课间下雨自习,班长上来把卷子发一下,上课之前交上来。”
学生们一听就犯了怂,忒苦大仇深地蹙起了眉,一听写卷子就丧的没边儿,一肚子“哎哟”不敢当着老班的面儿撒。哼哼唧唧地耷拉着眼皮往后慢吞吞地传,折了边角的不要,多了的白卷递回讲台。低头快速浏览一遍密匝乏味试题,倦的恨不能一头擂桌上厥过去。
升了高二,这些东西成日就跟不要钱不要命似的往下发,语数外物化生一套一套地轮着来,趴桌子上眯一觉起来的功夫,能被发下来的崭新报纸练习卷生活埋。一天二十四小时,十六个小时里弦都得绷的铁紧,准高三生的宿命。
李鸢关于写试卷,和缑钟齐续铭那俩是一挂,属于“遇神杀神遇佛斩佛”,压根没有题不上手这么一说的,大写加粗的高级学霸。这类人答题思维流利缜密到自入其境,目中无人,写卷儿素来推崇走极简风,在保证答题过程删繁就简到最大程度之内,压根不屑码公式写答,看着闲闲散散漫不经心誊几个步骤,比游凯风彭小满瞎几把写满的,得分高得多。
人比人气死人,智商不一档,没法儿说。
李鸢卷子横铺,一抬眼皮,看彭小满笑嘻嘻地举着个手掌正望着他。李鸢不明所以,歪头,彭小满便冲他搞怪地耸了耸眉:“give me five吧,老天爷让咱俩逃过批斗一劫。”
“你说检讨?”李鸢搁下水x_i,ng笔,挺勉为其难凑过去跟他轻轻击了一掌,忒没点儿情商地认真打击他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