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优质的梧桐叶在林深处，需一边比较一边摘取，云章犹豫了一下，放下提篮，罩上仙障，独自踏入林中，银线仙履踩在绵软草地上，窸窣轻响。

他摘了一会儿新叶，琢磨了一下点缀提篮的新花样，背后又有踩草声，他没多分辨，直接问道：“找够鹅卵石了？”

整座仙府皆有仙障，除云章外，能自行穿过的唯有云团。只是当云章转过身，仙息光华中站着的却不是那个天真稚气的少年。

云章一怔。

玄色武袍，身材高挑，斜负银剑，宽肩长腿，高马尾轻晃，面容英俊，目光含笑。

“你、你好了？”他真是有点没想到。

“嗯。”明戈走上前，笑里带着久别重逢的欣喜，“还好你的仙障只是保护，外面进不来，里面能出去，否则我该闷坏了。”在云章面前站定，微垂下头，深涵万千，“谢谢你。辛苦你照顾我这些时候。”

一瞬之间，云章竟有恍如隔世之感，更有些愣愣的。他抱着青草，衣裳是青的，梧桐林也是青的，他仿佛融入了这自然天地的意境之中。

抬起眼，想将伤愈的明戈多看一时，可想起同云团聊的结交仙侣的事，羞涩便冒了出来，不好意思继续看，连这般相对站着也有点紧张，只得让腿脚自己做主，侧身越过明戈，逃也似地走到一旁去了。

明戈回身去追那青袍背影，遥遥温声关怀：“你怎么了？”

云章垂头快步走，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演绎着他们的曾经，一件被他忽略的事猛然泛了上来。他站定，扭头蹙眉，少见地声讨道：“你太自作主张了。”

明戈：“？？？”

“从你发动再生之术开始，到为我挡住梧真，你都太莽撞，太自作主张了！如今是有惊无险，可万一、万一……”难得地撇了一下嘴，露出几分与云团相似的委屈，“你我既然同行，就该有商有量，你却问都不问我就自己决定。你想想，若我是你，这样独断，那你……”

他不会说话，更不会长篇大论地劝说或责怪，他只希望明戈能懂他的心情。

“抱歉。”明戈诚恳道，“是我莽撞，但事出突然，我……”

“我知道，你觉得苏亭苇之事是你的责任，你愧疚，其实没有的，真的不是你的错。你术法未成，贸然动用代价甚大，一旦发动还不可回转，真地太危险了，你、你……哎。”云章语无伦次了，先前连翻战斗，明戈接着重伤，他一件件事解决处理，根本来不及细想。现在明戈好了，他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也后怕起来。

这般单纯而真挚地将心事全部外露的模样，明戈看在眼内，心下触动，终于不忍再欺瞒，哪怕那欺瞒本是善意。

“凤凰。”

“嗯？”云章抬起漂亮的眉眼。

“抱歉，其实……”

梧桐林中，仙风轻卷，带起袍角发梢。

“我的再生之术尚未修成、发动之后代价甚大都是真的，但发动后不可回转这一项是假的。我当时是故意那样说，为了不让你阻我。”

云章双眸倏而睁大，惊诧之色爬上j-i,ng致的面庞，明显没想过明戈居然骗他。

那神情令明戈心中一揪，连忙上前一步，虚扶住云章手臂，“我并非故意骗你，只是一时权宜，你别怪我好么？不，你若是怪我，就骂我几句，打我几下，好么？”

云章愣愣地瞧着他，心中有股从没有过的复杂情绪，似是因为受骗而生气伤心，但又不全是，似乎还有一些震惊，一些酸楚，以及一些……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感慨。

“……算了。”

百转千回，终于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上回云团说的这两个字实在好用。

这样的温顺宽容令明戈无比抓挠，他深深叹了口自责的气，道：“其实我当时所有的决定都是下意识的，包括为你挡住梧真的凤火。什么可能什么后果，我都没想过，只是一心保护你罢了。”

温柔低沉的语调传入云章耳内，他心头颤动，面颊微热，胸口也有点喘不过气。慌乱转身，没留意脚下草地一个突兀的起伏，身体不由一歪，明戈立刻伸臂拦腰将他抱住，注视着那双柳叶形的j-i,ng致眼眸，道：“我养伤时，偶尔能感受到外界动静，也能听到你们说话。”另一只手索性也抱上来。

顿时，云章忘了羞涩，忘了原本就已十分困难的呼吸，天地万物仿佛只剩下了明戈的话语。他说他能听到，那岂不是……

“正如你所想。”明戈郑重道，“你说和我在一起比独自一个更开心，你想和我结为仙侣，是不是？”

云章的心狂跳起来，头坚持垂着，目光四处游走。

明戈用身体笼罩着他，释放出温柔而压迫的龙息，笑问：“你在紧张？”

云章一顿，偏着头小声承认：“是有点紧张。”

明戈笑意更浓，“紧张什么？”

“不知道，没由来的。”云章苦恼地说，他也奇怪，从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明戈以手背顺了顺他鬓边的碎发，道：“初次与心中喜欢的仙侣拥抱，都会紧张。”

“那你怎么不紧张？”云章自然而然地反问，明戈不只不紧张，反而胸有成竹。

“我原本也紧张。”明戈诚实地说，“但先前明白了你的心意，有了信心，又做了准备，故而看不太出来。你未及准备，所以惊慌多一些。”

“原来如此。”云章觉得很有道理，终于抬头，“那你把紧张露一点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