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根

「梁……雨若？」一道略带迟疑的叫唤声从身后传来。

我回过头看向来人，是沈羽梣。我微微沉下脸，却还是扬起笑容。

「嗯？有什幺事吗？」按耐住心中的不耐，我轻声问道。

「我以为妳不……」他摇了摇头，欲言又止，「不，没什幺。」

「你也来看展览吗？」我笑着问，语气淡漠。

「算吧。我有事要跟前辈讨论，不过他正在忙，就叫我先出来逛逛。」沈羽梣轻鬆地说道，突地将话题一转，「在好奇为什幺没有摄影者？」

「嗯。」我有点分不清那是肯定还是疑问，只得轻声应道。

「从几年前开始，每次前辈的展览都会出现数量不等的不具名照片，通常数量不会超过三张。」他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沈羽梣望向照片似认真、似随性地问道：「妳喜欢这张吗？」

我扬了扬嘴角，点点头，「嗯，很喜欢。」

「不在，便不再。」明明是看着眼前的照片，他的眼神却似望向好远好远的未知地，遥望远方的眼神中带着混乱和与疲惫，「景物依旧，人事却已全非。但，『人』还在，『心』却不再，那这样还算是原本的那个人吗？」

我没有答腔，只是发愣地看着他，沉默瀰漫在二人之间。不是尴尬，而是一种沉重感。

「不，没什幺。」沈羽梣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怆恍，心不在焉地说道：「妳吃过了吗？附近有一家咖啡厅的简餐还不错，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我本来要跟前辈一起吃的，不过他一时半刻怕是拖不了身，我等到快饿死了。」

我愣了片刻，不着痕迹的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摸了摸空蕩的肚子，点点头，应了他的邀约。

「那我传个简讯跟前辈说一声。」沈羽梣边说边掏出手机。

「嗯。」我从口袋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黎风姊应该还需要好一阵子。

「走吧！」沈羽梣收起手机，带着微笑看着我。

我勾起嘴角看向他，却在看见那笑容的下一秒崩毁了面具。

他能一眼看破我的笑容，我未必不能。我看不透的，只有他眼底的深处，不，我确实瞧见了，只是，无法理解，那抹……情绪？

太多、也太混乱了……

看见我的神情，沈羽梣叹了口气，苦笑地看着我。我想，他明白。

一路上两人沉默着，却没有丝毫的尴尬缭绕在彼此之间。我突然扬起了笑，不为什幺，就为自己不够不同；就为彼此，有着的相同。

这笑，亦甜、亦苦。

「欢迎光临！」推开的门，店内只有三两个人。服务生笑容可掬地走到面前，彬彬有礼地询问道：「请问几位？」

「两位。」沈羽梣回道。

「两位是吗？这边请。」服务生将我们领到落地窗旁的位子，身侧宽广的街道，人来人往。虽然隔着玻璃却依旧能听得到那处的吵杂，却有种遥远的感觉。

点完餐后，两人再度陷入寂静。我看了一眼勉强笑着的他，眼神飘向窗外。

呵，真有趣啊。毕竟，我又凭着什幺去提，他那不真的笑容呢？

＊＊＊

川流不息的街道上，转角一间咖啡厅正静静地矗立在那处，店内没有吵杂的谈话声，只有音符清脆地敲动着空气，和偶尔餐具互相碰撞，清脆的声响。

窗边的一对男女，无声地吃着盘中的食物。

我舒适的呼出一口长气，享受着这样的宁静。没有任何让人难以招架的对话，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却也不是独自一人。

眼神清闲地飘向窗外，外头的景象和时间踏着规律的步调，只是按下了快转键。

「匆促的步调赶不上时间，也无法挽回，那为什幺不愿意停下来，让时间带着走？」沈羽梣开口低声呢喃，似疑问、似独语。

我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认真的望着窗外。明明就在眼前，却又恍若虚幻。

因为习惯？因为不想要与众不同？一群人站在一起，当所有人都努力向前冲，谁又想成为那个落在人后、被嘲笑的蠢蛋呢？深怕自己慢了别人，哪怕只是一拍，也要倾尽全力躲到人群中。但倾尽了全力，却还是不知道自己在追求什幺？

沉默良久，我反问他：「匆促的步调抓不到渴望，只抓了满手的迷茫，那走得那幺累，又是为了什幺？」

「因为是迷失谱出渴望的啊。就像可可应该趁热喝是一样的。」服务生为我们送上附餐饮料，口中轻轻地飘来了两句毫无关联的话，笑道。

语落，我和沈羽梣皆是一愣，随后相视而笑。

我的眼神不自觉地在那笑颜上驻留了数秒。顺眼多了。

眼中的迷雾散去，眼底的那团情绪虽被理智掩藏了，但至少不是那要死不活的表情！

我一愣，被自己的情绪吓懵了。

为什幺？为什幺会感到愤怒？

我不自在地别开脸，低头看着那被吐着白烟的热可可。

浓郁的咖啡色，边上带了些许奶泡，清甜的香气温柔而不容拒绝的吸引我的味蕾。

笼罩在可可氤氲下，端至眼前轻啜一口，苦甜适中的味道温柔地安抚着我，心情并无巨大的波动，却漾着被平复的安全感。

渴望着安全感，哪怕只有一丁点也好，然而却在拥有后，贪婪的渴求更多。也越是拥有，才越是发觉这安全感所托出的，无尽空虚。

矛盾。

就这幺简单，又为何要把问题複杂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