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触即歪的坯子,就在我俩的指尖慢慢变化,渐渐旋出了笔筒般的雏形。
与制作者的才能与手艺无关,单单靠旋转和触摸,就从一无是处的泥土,逐渐变化,诞生出全新的形态,这本身便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美丽。
怀中的人越发专心致志,练儿睁大了眼,瞬也不瞬的看着眼前这种变化,似乎很是新奇,我看不见她正面的表情,但这样安静的搂住她,身子贴着身子,手臂环住手臂,手掌覆着手掌,她最细微的呼吸和心跳都能感觉得到,她的心跳的有些慢,因为她正在小心翼翼集中精力,试图用最温柔的力道去接触眼前的物件,而自己的心跳,却稍微有些快。
应该还是尴尬吧,我试图解释,脑子中有一些模糊的画面,时刻提醒着我这个动作代表了一种特殊的亲昵,所以尴尬,是难免的吧。
一分神,手指就失了准头,本有些成型的坯子在旋转中发出轻微的叭唧声,证明此次拉坯又一次宣告失败。
我轻咳一声站起身来,转身去水盆中清洗着手上泥迹,嘴里说道:“就像这个样子的,你按这方法多试上几次,记住,咳,记住刚刚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竹纤于是感觉怪怪的……其实没发现么,长大后这段她常感觉怪怪的然后很理性去解释分析……咳……
☆、山下
不得不说,这世间就是有那么一些人,生来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甚至不仅仅局限于一个领域。
我承认这样解释多少有失偏颇,毕竟从某种角度讲,习剑和制陶还是有些许共通之处的,尤其在基本的呼吸调整,力道收放,乃至最关键的运指精确和灵活度方面,能在前者领域练到收放自如的人,再去尝试后者,正可谓事半功倍,水到渠成。
就如同眼前,练儿被我手把手引导了一次后,又独自反复试了几回,似乎就逐渐领悟到了定位的诀窍,慢慢得心应手起来,也越来越投入其中,像一个刚刚体会到玩泥巴乐趣的小孩儿,专注而兴致勃勃。
我眼见那指尖轻柔抚过坯体,正确拿捏着微妙的平衡,渐渐拔出形状,甚至连还没来得及教给她的指法都能被举一反三摸索出来时,除了感叹,不做多想。
最后,两个时辰内,她做出了三个小杯,看起来虽淳朴简洁没有什么花哨可言,但贵在线条流畅利落,若单从成品看,几乎可以说瞧不出是出自从未接触过此道的新手之手,我用割线将之从筒底切下端到院落里去阴干,老师傅过来看了两眼,啧啧称赞,连说可惜是个女娃儿,否则真想收来做徒弟。
我只是笑笑没有接话,倒是练儿,正一边系竹笠一边从屋里出来,听了老者这话,就不满的歪了头想说点什么,却被我抢先一把拉住,我拉了她,躬身对老者笑道趁这小玩意在阴干的当口,我姊妹二人出门有些小事要办,一会儿回来再做修坯,麻烦老人家多照看照看。说完,一得到对方首肯,立即就拉着练儿出了铺子。
练儿被我拉的很是莫名,出门就问:“做什么?那么急着出来,我们还有什么事情么?”闻言我回头瞧她,反问道:“若不是我拉你,你刚刚想对那老师傅说什么?”
“这个啊——”她点点头,回答:“我才不愿意做他徒弟,就是不明白,所以想问问他,为什么说女娃儿就不行?男娃儿又怎样,他的两个徒弟根本都不如我。”
果然,我无奈轻笑,摇了摇头叹道:“练儿啊,天下之事,但凡男子能做到的,没有几件是女子不能做到的,这点而言你没有错,不过在山下多数人的眼里,女子终究是不如男子的,这其中既有先天成因,亦有世俗对女子后加的种种束缚限制,你我有幸得遇师父,大可不必受这附赘悬疣的约束,却也无法改变山下世道多数人的看法,既然如此,多说无益,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有事寻那老者,又不是要与他交心结友,那何必管他是怎么想的,不是么?”
练儿从小在山中长大,这些道理,此时对她来说可能还有些言之尚早,不过迟早要讲,逮到这个机会,我也就顺势对她讲了,省的日后多生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