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笑人走到白术近前,捻起一个新出锅的泡儿油糕塞进嘴里,含糊说道:“我听大哥说,你要跟着王大夫学医?”
“是。”白术熄了灶上的火,拉着薛笑人坐在一边,“宝叔,你帮我劝劝我爹怎么样?”
薛笑人看着白术坐下时龇牙咧嘴的样子,心中觉得好笑。也不知道他这大侄子随了谁,特别有主意,打定主意不学剑要学医,就谁也劝不过来,自家大哥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这不,前两天刚赏了一顿竹笋炒肉,却愣是拗不过大侄子,拉锯战打了两年,大哥已隐隐有落败的迹象。
“我看也不用我劝了,你爹要放弃了。”薛笑人从怀里掏出个药瓶扔到白术怀里,“你们这三个小娃娃,一个让人省心的也没有,我看你弟弟妹妹全被你带坏了。”
白术想想,确实如此,偷偷笑开了。想薛衣人一世英名,剑术举世无双,偏偏大儿子一心学医,二儿子钻进了钱眼,天天抱着算盘不撒手,唯有女儿喜好舞刀弄剑,可女儿家成天刀枪棍棒的成何体统?若他摊上这样的三个子女,只怕要气歪了鼻子。
白术摸着那个小药瓶,道:“宝叔,我是真的不想学剑。”
薛笑人敲了白术一下:“若你根骨不好,不能习剑也就罢了,可你明明是个练武的胚子,却非要去学医,你要你爹如何甘心?你看他对小斌就不那么执着。”
“宝叔,难道你学剑是因为根骨好吗?”白术揉了揉额头,随意接口,却不想薛笑人愣了一下。
“自然不是。”薛笑人敛了眸光,似乎想把某种情绪也一并收敛起来,“我也喜欢剑,只不过做不到像你爹那样心如止水。”
“你还不够心如止水么?都一把年纪了还不成亲。”白术嘀咕。
“这和成亲没有关系,”薛笑人站起来,拍拍屁股,一把捞起白术扛在肩上,“你小小年纪关心大人的这些事做什么,还不给我去睡觉,明天早上起不来就罚你多蹲一个时辰的马步。”
他把白术扛回房便回了自己的住处。
白术没想到那是他最后一次和薛笑人进行正常对话。那之后薛笑人消失不见了几个月,再被找到时添了一身的伤,昏迷不醒。
然后,醒来的薛笑人疯了。
昔日偏好素雅的人如今穿了一身红衣绿裤,头发乱糟糟的梳成几缕小辫,不知多久没清理过的胡子上还用红缎子绑了个结。他傻乎乎的笑,对着薛衣人喊着要飞高高。
薛衣人震怒,却遍寻不着伤了胞弟的人。自此之后,他似是默认了白术学医的想法,不再做任何阻挠。兴许他纵横一生,到了今日才真正明白武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
白术本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归属感,毕竟他知道这里只不过是个游戏场景,而他终要回到高楼林立科技先进的二十一世纪,然而看到薛笑人懵懵懂懂迷迷糊糊的样子,他抑制不住的一阵心酸。
人心都是人心换来的,这几年薛笑人是真心对他好。即使这里的其他都是虚假的,感情却是真的。白术洗干净手上的巾帕,擦去薛笑人自己弄到脸上的胭脂水粉,叹了口气。
他已经通读《太素九针》,学到的种种手段也悄悄在薛笑人身上试过一遍,然而薛笑人还是疯疯傻傻,没有任何起色。也是,成名已久的王雨轩都无计可施,他这个略通皮毛的毛头小子能做什么呢?
恰逢王雨轩提出要回长安,白术想到自己那熟练度为零的针法,要限时达成的回归条件,以及毫无起色的薛笑人,便决定和王雨轩一起走。
薛衣人自薛笑人出事之后憔悴不少,允了长子要外出历练的要求之后便再度闭关。白术叮嘱管家照看好患病的薛笑人,抱了抱尚且年幼的弟妹,便坐上了北上的马车。
古代的交通不比二十一世纪,从松江府到长安要花去不少时间。白术跟着王雨轩取道扬州城和洛阳城,途经洛道和枫华谷,竟是从二月份出发,七月底才到长安。
王雨轩医术很高,心地亦是良善,路上遇到病患从来不吝施药。白术一路上跟他学习望闻问切之术,实是受益良多。是以一路上虽是饱经颠簸之苦,白术并未抱怨过。
长路漫漫终有尽头,他们终是到了长安地界。
龙衔宝盖招风雨,金阶玉梯朝天起。碧树银台千载立,弱柳残垣君王礼。长安城中的气象果然非凡,一片盛世繁华。朱雀大街笔直宽阔,不染纤尘,街两边的店铺鳞次栉比,行人如织。王雨轩的药铺就在朱雀大街西街的尽头,铺面虽然不大,名气却是不小。药铺的老主顾听说坐诊的医师回来了,争相前来问药。
王雨轩在店里坐诊,白术就站在旁边帮忙;王雨轩出门问诊,白术就提了小药箱跟上。王雨轩虽然嘴上不夸,心里却十分满意。
如此过了七八年,这一年,长安起了瘟疫。
谁也不知道那瘟疫源何而起,却来势汹汹,长安城中染病的人虽然不多,也都得到了有效的治疗,城外却到处都是病患,以城郊的天都镇尤甚。白术见王雨轩在城中□□乏术,便提出自己出城施诊。王雨轩亲眼看着白术成长起来,十分放心,拨了一个小药童跟着白术,放白术出了城。
城外的疫情比白术想象的严重的多,一丛一丛飞舞的虫群,三不五时见到的尸体,都让人心生焦躁。白术一开始只在近郊施诊,人们见他年纪小,以为他见识也薄,盖因他问诊赠药不收诊金才让他看看,并没有多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