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君道:“原来如此,竟然……”他正说著,忽见一条长长的黑影拖过天幕,还顶著一对犄角,便停住了,道,“方才烛阴飞过去了。”
长恩微笑道:“它从不肯老实待著,之前也常常是东边晃一晃,西边飞一飞。好在它飞得高,停下来的时候也喜欢待在峰顶,从不耽误照明。”
武陵君道:“从前听人说种火之山有青龙衔烛,我只道它就是那样一动不动地衔著一枝灯烛盘在那里。”
长恩笑著摇了摇头。
武陵君凑过去吻吻他的脸颊,道:“等治好了你的眼睛,我们一起再来看一看这里的景色,比我在幻境中所见的漂亮得多。”
长恩微笑道:“那也不用急,这些景象我都刻在心里,不用眼睛也看得到。”
武陵君抱住他,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麽心心念念地想要回来?”
长恩无话可答,笑了一笑,在他唇角轻轻回吻一下。
日子就这麽流水一般温柔地溜过去,一日武陵君与长恩又在小亭里消遣,两人正在闲聊,忽然遥遥听到一声龙吟,随即传来烛阴的声音:“宁封,宁封,你在哪里?”
武陵君道:“这条龙又要做什麽?想吃我的花,那是再也不能!”想了一想,终究还是扬声应道,“我们在这里!”
随即便见到天幕上龙影游动,眨眼已到近前,烛阴身在半空之中,爪子一松,居然掉下一个人来。武陵君定睛看去,奇道:“何时归?”
何时归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四仰八叉,他哼哼唧唧地缓了好一会儿,翻身坐起来,扭头看著落下地来的烛阴,道:“你这头龙,活了那麽久,还不知道动作轻些麽?果然身子大了,脑子就小,做事太过简单粗暴。”
烛阴盘在地上,尖锐的指爪抓住身下岩石,露出一口锋利的白牙,何时归立刻闭嘴。武陵君上前扶他,笑道:“你身子不大,脑子是大是小我也不知,听说屁股却是很亮的。我们认识这麽久,今日也该让我瞧瞧。”
何时归顿时跳起来,道:“光天化日之下,怎麽能做这种事!”
武陵君道:“你抬头瞧瞧,哪里来的天日?左右也是无法无天了,快脱。”
何时归抬头看看黑漆漆的天,再看看武陵君,道:“那也不成!长恩还在这里,偷情也没有当著正主儿的面偷的!”
武陵君笑道:“长恩最是贤惠,你快去拜见大房,今後我就算是收了你了。”
何时归道:“呸呸呸!一棵死桃树,做梦做得倒美。”
长恩听他们闹了一阵,微笑著插口道:“蒿里君,你来此地可是有什麽事情?”
何时归这才不与武陵君闹腾玩笑,道:“我是受了府君之命来的。”
长恩微微一惊,道:“不知府君有何差遣?”
何时归道:“也不是什麽差遣,一点小事罢了。”一边说一边将手伸进袖子掏摸半晌,摊开掌心时,只见一团墨精在他手掌上眨著眼睛,那墨精轻轻跳了几下,一下子跃到长恩肩膀上,亲昵地在他脸颊上磨蹭。
长恩猛然觉得一物挨到自己肌肤上,凉凉软软的,鼻端随即嗅到一股墨香,他顿时想起一事,不由失声道:“糟了!我竟然那将一匣被啃坏的生死簿忘了!”
武陵君“啊”了一声,道:“我也忘了!这事简单,长恩你别再来回奔波,在这里等著我,我替你去取来就是。”
何时归道:“我将这一匣生死簿带来了,今日生死司点检生死簿,才发现这一匣还是残缺的。府君命我前来,就是为了这个。”从肩上解下一只包裹,打开来看,果然是那一匣子被蠹虫啃得不成模样的生死簿,居然还另有十几只四味木实、四把刀子,道,“前些日子墨工到祁连山去取木心,想到修补生死簿时候用到了果子,便将连四味木实也摘了些,以备不时之需,今日果然用到了。”
武陵君道:“好极了,今日把这最後一匣子书弄完,这事就算是彻底了结。小萤萤你一会儿便可回幽都复命,我与长恩还要在这里多住些日子。”
何时归捂著腮帮子,道:“什麽小萤萤?牙都被你酸倒。”
武陵君随手从亭中取了一只玉盆,用四种刀具将四味木实剖开,将汁液挤在碗里,捉住那墨精,拿它搅了搅碗中汁液,随即将它按了进去。那墨精似乎不情愿,吱吱叫了几声,死命挣扎,但被武陵君的手指戳著,丝毫动弹不得,渐渐融化在四味木汁中。
长恩打开书匣,取出生死簿来,手指从书页上拂过,便见簇新的纸张一点点生长出来。这法术长恩之前也用过一次,那时长出的新纸成色与簿子一模一样,如今却是崭新的,生死簿一半新一半旧,十分怪异。长恩眼睛看不见,武陵君与何时归又不懂得,一时也并无人察觉不妥。
长恩拿起一本生死簿将浸入玉盆之中,他正要去取第二本时,只听武陵君与何时归异口同声地道:“等等!”
长恩奇道:“怎麽了?”忽觉颊上一凉,却是墨精又跳到他身上同他亲昵,不由得惊疑道,“它怎麽出来了?”
武陵君、何时归连同烛阴,一齐眼也不眨地盯著那玉盆。方才书册入水,纸页浮漾著翻开来,那一匣生死簿上原本是有字迹的,瞧见上面墨迹殷殷,十分清楚。这时忽见水面忽然颤动几下,那墨精一跃而出,跳回长恩身上,生死簿上的字迹尽数变成血红之色,将一盆水也染成血色,盆上笼罩一层迷蒙黑气,十分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