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道:“我昨晚睡得好,忽然想起来一些事,我是被人装进信筒里寄到你们那里的,信筒封口之前,那个人手边就摆著一碟子雪花酥,我想去吃,却动不了。”说著挠了挠头,道,“咦,奇怪,那时候我似乎动弹不得,後来到了你们那里,闻到那块布上的香气,才能动了。那块布好吃极了,我吃了那块布,还是觉得饿,又把那些书里的四味木吸了。”
武陵君心下提起了十二分的警醒,道:“那是个什麽样的人?”
那少年摇头道:“我看不见。”
长恩一直在旁默不作声,此时忽然开口道:“武陵君,你脱了他的衣裳。”
武陵君笑道:“你看中他了麽?我可是要吃醋的。”一面抓住那少年,也不管他哇哇大叫,将他剥得光溜溜的,丢在长恩面前。
长恩往他身上细细看了看,沈吟道:“你是脉望?”
那少年接连打了几个喷嚏,道:“我不知道什麽叫脉望!冷!好冷!”光著屁股跳起来,扑过去去抢夺武陵君手中的衣服。
长恩向武陵君摆了摆手,示意他将衣服还给那少年,武陵君便松了手,道:“听说蠹鱼三食‘神仙’之字,便会化为脉望,看起来像是一根头发圈儿,吃了大有好处。难道就是这小妖怪麽?”
长恩点了点头,道:“正是。他吃的是不是寻常书籍,是仙府无页书,初时没瞧出来。大概後来染了天帝御旨的仙气,又变为蠹虫,也算是有了根基了。”
武陵君大感兴趣,摸著下巴道:“这麽说来,吃了他,比寻常脉望更有好处了?是谁寄到幽都去的?也不知原本是要送给谁。”
那少年来祁连山原本是要找吃的,听眼前这两人议论吃了自己的好处,顿时吓白了脸。
长恩看到那少年的脸色,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头,向武陵君道:“我们还是找四味木是正经。”
武陵君瞅了那少年一眼,笑嘻嘻地应了一声,转身继续前行。那少年乖乖跟在他後面,也不敢再嚷饿。渐渐地日落西山,雪顶上一片薄红,已是暮色四合。长恩道:“天色不早了,那女树曾叮嘱不可夜间入山,只怕其中有玄机。我们下山去吧,明日再来找。”
武陵君道:“也好。”
正要转身下山,那少年忽然“咦”了一声,道:“这个气味!”拔腿就往山中跑去。
武陵君喝道:“小虫子哪里去!”伸手抓他衣领,但那少年不知嗅到什麽喜欢的气味,窜得飞快,居然没给武陵君抓住。
武陵君低低骂了一声,追过去抓他,那少年跑得却快,转过一个弯,眼前便是一道积雪断崖,崖边长著一棵十分高大繁茂的树木,青翠逼人,光华熠熠,在雪地里十分打眼。果实累累挂了满树,看上去像是枣子。那少年早已跑到树下,双臂紧紧抱住了树干,脸颊在树上蹭来蹭去。
长恩随後也跟了来,看到这树,脱口道:“四味木!”
武陵君道:“这果然就是四味木了?看这蠹虫小妖怪这般喜欢,多半是错不了。”
长恩道:“不错,传说四味木生於祁连山中,果实形态如枣,竹刀剖则甘,铁刀剖则苦,木刀剖则酸,芦刀剖则辛。幽都墨工说修补生死簿需要四种不同味道的汁液将簿子浸透,想来须得以这四种刀具剖开果实。”
武陵君道:“是。”一挥手,袖中飞出无数刀子,黑压压地悬在四味木周围,少说也有数千把,自然是竹刀、铁刀、木刀、芦刀了。
长恩微笑道:“你准备得倒齐全。”
武陵君道:“我临出门前查了查四味木的记载,这四种刀子便每样准备了一把,不过小小变化,那也不是难事。”
此时便见万刀齐发,将树上果实搅得稀烂,却没伤到一片树叶、一根枝条,汁液滴滴答答地落下来,还没掉到树下,雪地里一朵极大的桃花忽然盛放,花瓣迎风舒展,微微颤动,将汁液都接住了,盈盈地拢在花心里。长恩从腰间解下锁云囊,开了囊口金锁,生死簿便一册接一册地飞出来。那花心也不见多大,却将生死簿尽数纳入其中。生死簿之後,飞出的便是一团团的墨精,那墨精落入四味木汁中,渐渐融化,四味木汁都变成墨黑之色,五色光华流动不定。
武陵君不由得捏紧了手指,道:“不知道怎样。”
长恩“嗯”了一声算作回答,眼睛紧紧盯著那汪墨水,显然也是十分关切。
那蠹虫少年折下了几根树枝大吃大嚼,对这边的事全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那花心墨汁静了片刻,微微颤动一下,水面上忽然探出一只小小的墨龙头,那墨龙腾上半空中,剩余墨汁随之化作龙身龙尾,在桃花之上盘旋流动,花心之中整整齐齐码著数千册生死簿,半滴墨汁也没有。那墨龙越游越是迅速,龙头处一道白光铺展开来,那墨龙化为文字,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人某事,顺著那白光渐次贯入生死簿中。
武陵君大喜,一把抓住了长恩的手,叫道:“成了!”
便在此时,天色骤然昏暗,日头还没沈到山下去,天光暮色却像是吸走了一般,只剩下泼墨一般的漆黑,只隐约瞧得见一些微光,真正是伸手不见五指。武陵君只觉得一阵阴风吹过,当即拔剑当胸,将长恩拉到身後,喝道:“小虫子,快躲起来!”
那蠹虫少年并没答话,只听长恩焦急道:“生死簿还没补完。”
武陵君嗅到阴暗之中的血腥之气,沈声道:“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