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当时一顾生青云
俞清低头看着那柄剑。他清楚地感受到剑身连鞘在手上的分量,即便早有所闻,他还是惊讶于它的沉重。
“真应观第三十七代弟子俞清,跪下听令:执此剑者,即为真应观剑宗传人。”
俞清道:“弟子入门最晚,位居最末,如何敢当此剑?大师兄……”
陶梦楼截断他道:“你几个师兄在习武上资质有限,此生已难望跻身一流之境。”他并不看向俞清,眼光笔直穿透了殿门,一直望向远方,良久,方缓缓道:“真应观以道宗清修为主,剑宗最盛之时,弟子也不逾十人,然而百年来武林中论起第一流的武学宗室,总有真应观一席之地。
“我派武功精深博大,于传人的资质要求却极苛刻。我等了这许多年,才得了你这一个资质相当的弟子。你若不受此剑,便只好由我带入棺材里去了。”声音神情中大有索然之意。
俞清道:“谨遵师命。”将剑系好,随即跪倒在地,向陶梦楼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陶梦楼伸臂将他扶起,道:“你在武学上天分极高,这一套剑法习成之后,天下当少有人是你对手。可惜你虽为剑宗传人,却不能承我衣钵,为真应观一派之主。”
俞清道:“弟子年幼识浅,原不能当此重任。”
陶梦楼叹道:“这一代弟子中论起武功成就,在现下已无人能望你之项背。以我私心所愿,自盼在我身后出继掌门之人武功卓绝,维护本派百年威名不堕。然而真应观掌门百年来都是由道流执掌,你性情与我道家清修恬淡之意大不相合,勉强为之,只怕有害无益。”
陶梦楼又道:“我今日既传你玄铁剑,你须立下誓言,有生之年,只以此剑锄奸惩恶,决不伤一良善。若有违誓,天人共诛。”俞清道:“是。”重又跪倒在地,依言念了一遍,又道:“师父,你从来对我教导,弟子都铭记于心。将来若有行事逾矩、颠倒是非之处,不用师父处置,我自己便来这三清殿里自裁谢罪。”
陶梦楼向他凝视良久,道:“世事多变,是非善恶之际,并不是永如黑白彰明。你为人仁厚端方,自不会去为真正奸恶之事。我只怕你心地过于好了,以致为宵小所乘,无心中铸成大错。俞清,你日后行走江湖,凡事须多思量,尤其不能对人太过轻信了。”
俞清道:“是,弟子凛遵师父教诲。”
陶梦楼笑道:“好孩子!”伸手在他头上轻抚了两下。突然之间,俞清感到一股热融融的力量自头顶流下,散入四肢百骸,全身都有说不出的温暖适意。他既是欢喜,复感诧异,抬眼见面前的陶梦楼不知何时变作了另一个人:薛利平满面是血,神色狞厉,嘶声道:“俞清,你得入真应观学艺,全由我向陶梦楼荐举,一手促成……你如今习成武艺,便是这般报答我的么?”
俞清喃喃地道:“薛二叔……”下意识地向后退去,然而薛利平的手指紧紧抓着他顶心头皮。炽热而粘稠的鲜血自他七窍中汩汩流出,顺着手臂,不断流到俞清头上和身上。
俞清猛地睁开了双眼。目光至处,却是一双碧绿剔透的明眸,亮得惊人,眼中满是笑意。毕方道:“你运功调息,看看还有甚么内伤未愈?”
俞清深吸一口气,内息在胸中一转,便觉先时那等剧痛荡然无存。不待内息流转周天,只觉周身力量勃勃,似乎有无穷无尽的精神——一颗心却向下沉去。俞清一跃而起,道:“你做了甚么?”
毕方微微一笑,转头望向地下一物。俞清顺着他目光看去,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寒颤:只见地下一具瘦骨嶙峋的尸首,似乎全部血肉都被抽离了身体,只余一层枯黄焦皮,包裹着骨骼。几成骷髅的面上,两个眼孔深深陷了下去,面貌之中,依稀还可辨认出原来所属。
俞清浑身有如堕入冰窖,不自觉又问了一遍:“你做了甚么?”
毕方怡然道:“我以内力化食他血肉,取得了他身上三十年的‘三彭九鼎功’功力。合我们两个人的修为,要治好你身上内伤,自然是易如反掌。”
俞清颤声道:“你吸食了……吸食了我薛师叔的血肉?”
毕方道:“我门里内功,本来修习的便是以血度息之道。不将他血肉化食殆尽,如何将他修为取为己有?”他瞳中一抹碧绿清波流转,似乎又是得意,又是欢喜,拉起了俞清的左手,将自己的掌心贴着他掌心,说道:“我将内息自你‘百会穴’中度入。你的身体里,如今便流淌着我的血。”
俞清仿佛被剧毒的蝎尾蛇牙所蜇,通身发麻,用尽全力将他的手甩了开去。毕方向后退开两步,眼中笑意隐去,冷冷地看着他。俞清道:“毕方,我哪里得罪了你,你……你要这般害我?”他一生中多历凶险,纵使性命悬于人手,也不至于如何惊惶,然而此刻却真个是心绪如潮,手足无措,说这句话时,声音都有些哑了。他紧紧盯着毕方,眼中将欲喷出火来。
毕方道:“俞清,你救了我性命,我自然也要救你。”
俞清厉声道:“我不要你救!姓俞的一条性命在或不在,无足重轻,谁要你用这等邪术来救我?”想到先时毕方度入他体内的那道内力原是薛利平血肉所化,胸中一窒,这一句话便说不下去。
毕方沉下脸来,冷冰冰地道:“你不要性命么?那边就是咱们上来的悬崖,你涌身往下一跳,岂不一了百了?”俞清望着地下